月儿(小说)续
一
春雷惊天动地,春风又绿大江南北,人们迎来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董城——这个关中平原中极不显眼的小村庄,也盛开着五颜六色的花儿,点缀着缤纷灿烂的春天。
“嫂子,你今个有事么。”一大早,有财的媳妇彩绒就来到月儿家。
“没事,哦,彩绒来咧。”
“嗯,嫂子,我想叫你帮个忙。”彩绒有点为难。
“说么,看你还客气的不行。”
“是这,我今儿想到我娘家去,一个人拉架子车去,路远,想叫你给做个伴。”彩绒的娘家在武功蔚村。相距二十多里地,确实有点远。
“好,是这,叫我给三婶打个招呼,娃放学了叫娃去她屋吃饭。”
“噢,那我回去准备下。等你着。”
“好,你先准备哈,我一会就来。”月儿说完,就去给三婶打了招呼。来到彩绒家,只见彩绒的架子车上,鼓鼓隆隆装了几袋子东西,“怪不得这个鬼叫我跟她去呢,原来拉了这么重的东西。”月儿看到彩绒的架子车,心里自思道。
“你给你娘家都装咧些啥,看有财回来收拾你。”月儿打趣道。
“他敢,嫂子,这都是不值钱的,你摸哈”
“哦,咋软软的,是啥?”月儿用手摸到问。
“唉,给你实说吧,是些玉米壳壳。”
“哦,收拾这做啥呢?”
“唉,这有就不知道咧,人家用这编地毯呢。”
“编地毯?啥?”月儿一脸盲胡?
“走,去了你就知道了。”彩绒说完,拉起架子车出了院门。
姊妹俩一路又说又笑,很快便来到彩绒娘家,这个属于渭北平原的小村庄,虽然贫穷,却处处洋溢着热情,一排排低矮的门房,整齐而又干净。现在农闲,人们三五成群,在太阳底下下棋,打扑克。靠在墙角晒着暖暖的太阳,别说有多舒服,光这惬意的劲儿,叫那些奔忙在生活边缘的城里人,很难享受到。女人们则三个一堆,五个一群。手里忙乎编织着东西。
二
“哟,彩绒来咧。”一位四十多岁,穿着对襟花袄的妇女喊道。
“嗯,嫂子,你们在忙着。”
“彩绒来咧。”其他几位也应声道。
“各位嫂子,都忙着。”彩绒把架子车放在门口,从车上卸下拉来的玉米壳。月儿也帮着把车子上的东西放下来。
“唉,彩绒,你那玉米壳就是柔合,白,比咱这好多咧。”
“凑是,我收拾了一秋。就收拾了这几袋子。用硫磺都熏好咧。”
“我妹子凑是好。快到屋。”说完,那位花袄妇女道。
“嫂,这是我月儿嫂子,今个硬把她叫来给我作伴。”
“快,进屋喝点水。”
“嫂子,你们这是在弄啥?”
“在编地毯。你上边没人编?我叫彩绒学,彩绒就是不编。”
“能卖钱?有人要这?”月儿一脸疑问?
“肯定有人要么。听说还出口呢。”
“是么?”
“嗯。听说人家把这弄去,有铺地,茶几,桌子。管它呢,反正咱能卖钱凑行。”彩绒嫂自豪道。
“嫂子,谁收呢?”
“外贸局么,想编不?人家大量要呢。”
“有这个想法。好学不?”
“好学的很。一时就学会咧。”
“嗯,嫂子,那教教我不。”
“好。”
“走,咱进屋,我来教你们。”说完和彩绒她们进了屋子。
彩绒嫂子碧芳是个泼辣大方,性情爽朗,纯朴好客的关中妇女,她悉心地教月儿她们编织技巧,以及缝合方法,方的,圆的,四边形,长方形。从怎样找玉米壳,到硫磺熏,再到编织,手把着手一样样不厌其烦的教援着技术要领。月儿心细,不一会就学会了编织,掌握了要领方法。
“嫂子,那我编成了,往那儿交呢。”
“是这,你先编,编织好拿来。让人家先验验。如果好,数量多,就去你们那。不多,你就拿我这来。”
“好。”
“彩绒,你跟你嫂在这在学,我给咱做饭去。”
“我跟你一搭去。”
“你陪陪你月儿嫂子,我给咱做旗花面,快的很。”
“嗯。”彩绒和月儿在房间里试着编织着鞭鞭,心灵手巧的她们,不大一会功夫,就编了三四米长的玉米鞭子。
“彩绒,饭好咧,叫你嫂子吃饭来。”碧芳喊道。月儿随着彩绒来到厨房,小方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香气诱人,红里透绿,汤汪油多的地地道道的旗花面。
“快坐下,吃吧。”
“嫂子,你也吃吧。”
“你们快吃,味咋样。”
“香的很。味好的很。”
她们吃完饭,帮着嫂子打扫完了厨房,来到屋里,在嫂子的指导下,编了一会儿鞭子,“嫂子,我们回呀。”彩绒道。 “好,我也不留你们了,回去,编好了给我拿来。”“好的。”说完送她们到了村口。
月儿和彩绒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寻思着玉米地毯的编法,很快便走到村口………
三
“哎,你俩个做啥去来?”刚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喊。原来是恩厚拉着一车粪在问她俩。
“噢,给你寻媳妇去来么。”彩绒打趣道。
“对咧,再把拿我开玩笑了。”
“看你,嫂子还能哄你么。”
“好,那寻哈咧么?”
“找咧个白白胖胖,腰长身短,耳朵扇脸的,你要么,嘻嘻。”彩绒开着玩笑道。
“噢,嫂子你说的是你妹子呀,耐凑赶紧引来么。”恩厚说道。
“去,想的美。”
“跟你不谝咧,我还忙着。”说完深情地望了望月儿,拉起架子车就去了地里。
“走,都快黑咧,再把胡谝咧。”月儿催着彩绒道。说完望着远去的恩厚背影,“唉,这么好的后生,咋就寻不下个媳妇呢?”月儿小说嘀咕的声音正好被彩绒听到。
“那几年穷给担耽了,现那有这么合适的查儿。”
“也是的。”
“咦,嫂,我这有个合适的。”
“那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要我搓合不?”
“去,你这死鬼,咋拿我打趣呢。我负担重,谁要?”月儿用手轻打着彩绒。
“嫂子,你若愿意,我当个省事媒婆咋样?”
“你先问人家看愿意不。”
“没麻达,你等着好消息。”算说着到了家门口。月儿开了门,走进简陋的屋子。坐在炕沿,寻思着中午在彩绒娘家编织地毯的事,“唉,秋季已过眼下哪有玉米壳呢,想编也得等收秋了再说。看来这事只能暂耽一段时间了,这得另想办法呀,要不,钱从那来呢?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么。地里现在除了拔麦地里草,再没别的啥事。如今政策好了,啥都能干,这得另想办法”月儿心里盘衡着挣钱的门路……
四
金钱,这个东西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在中国的八十年代初期,人们刚刚解决饥饱问题,有些人便不安分了,开始动脑筋思考着如何赚取这人生的必须品了。月儿也不例外,因为单身家庭的特殊原因,这些赚钱的责任,不得不由她来承担,因为两个孩子学业和前途,需要她来负担。于是月儿绞尽脑汁地想着赚钱的门路……现在编织地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因为刚处于青黄不接的季节,旧的玉米壳,已经烧火用了,新的玉米还没播种,所以,织地毯这事只能暂耽一边了,弄啥还能赚钱呢?这个问题一直在月儿脑子里盘衡着……
正当月儿苦寻无门时,一次偶然的机会,让这个纯朴善良的女人发现了一线商机。
“嫂子,在家么?”一大早,彩绒就到月儿家喊到。
“哎,在呢。”
“走,上县去,今个没事么?”
“没事倒是没事,就是娃放学回来要吃饭呢。你弄啥去?”
“娃吃饭好说,叫娃到三婶家去吃么。”
“整天麻烦人家三婶,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啥。走,今跟我上县走,听说县上有个衣裳市场大的很,也便宜,咱去看看。”
“咱又不买,看啥?”
“走呀,逛呢么?”
“你去,我可没那闲情。”
“走,陪我走么。”
经不过彩绒的软磨,月儿只好随她去县城……
五
县城距月儿所住的村庄有三十里之遥,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只能靠步行,去县城要翻两趟沟,月儿她们告别三婶后,便走向通往县城的路,因为步行,她们抄着近路,姊妹俩一路说着笑着,不觉间便走道第一个沟“新坡沟”边,这个沟不算太大,坡也缓平,不一会儿就走到沟的对岸。稍加休息,又开始了她们上县之旅。
当走到第二个沟,“夹道沟”时,彩绒望着这又深又大的沟,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咋了,走的好好的,咋可歇下咧。”“歇个,嫂子,腿痛的不行。”“没见过个啥。才走多大会,就不走咧。”“歇一时么,缓缓气再走,再说翻过沟就到咧么。”“好,就听你的。”说儿,她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了下来。
“哈哈。彩绒,你俩咋在这坐着。”她俩一抬头,恩厚开着手扶拖拉机到了她俩跟前。只见车上坐着霞霞,苹苹等几个妇女。
“你这死鬼,上县还不叫我俩。”彩绒朝着恩厚抱怨道。
“不是我不叫你,我去叫你,你俩都走咧。”
“去,哄谁呢?”
“哎,不信算咧。”
“还不巴结我,叫你有后悔的时间呢。”
“快上车,再把说个咧。”
“月儿嫂子,上来呀。”车上的霞霞喊道。
“噢。上来咧,恩厚去县弄啥去。”月儿道。
“把车拾掇个,马上就要收麦了,要用车呢。快赶紧上车来。”恩厚说道。月儿她们上了车,俗话说三个妇女一台戏,车上已经坐了六七个妇女,这不就成了几台戏了,她们在车上叽叽喳喳,谝着漫无边际的话语。也不管沟深路上,崎岖的弯路上不时传出她们欢乐的笑语。不一会,车子便行驶到县城的西门边。
这个位于关中腹地的县城,并不算太繁华,道路也不见得有多宽广。楼也不算太高,但比起月儿她们所在的临平镇来说,也算得上高大上了。这个女皇陵脚下的县城,在八十年代初期处处透露着无限生机。在这个伤口刚刚愈合的年代,这个龟城,复苏着朦肬的睡意,崭露着昂然风光。
“到咧,各人办各人的事,办完后,在西门口等我,不见不散。”恩厚停下车。“好,你去吧,我们姐几个去市场转个。”嘴快的霞霞说道。她们几个下了车。恩厚也放下手扶把,下了车走到月儿跟前。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硬给月儿口袋塞了几张五元的钞票。“嫂子,把推让了,看别人看见了,这点钱,给俩娃去市场买件衣服或者吃的都行。”恩厚小声说。说完开着车去农机公司修理车去了。月儿感激地望着远去的车影,呆站着。“发啥愣呢,走么。”彩绒推了月儿一把。姐妹几个走在窄窄的街道上,不时有几辆车从身旁掠过,街道拥挤不堪,叫卖声此起彼伏。高矮不一的临街房参差不齐的排列着,悦耳动听的弦板腔(紫金簪)的声音从临街房里传出。“走,咱先去三眼桥看市场看个。”霞霞抢先说。“听说市场大的很。”“衣裳也便宜。”“嗯,我好象听人家说还有旧衣裳市场呢。”她们七嘴八舌的说道。“谁知道在那哒呢?”月儿问道。”“不知道,咱问路么。”机灵的苹苹说道,说完走向路边一个干部模样的老头问路去了。“走,都跟我走。”她向着她们挥手喊道。姐妹几个便跟着苹苹去三眼桥市场。
当她们来到三眼桥市场时,她们傻眼了,只见街道两旁,挂着一排排衣服,大人的,小娃的,男人的,女人的,应有尽有。她们被这些琳琅满目的货物,她们被这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弄得眼花缭乱。地上摆的,墙上挂的。一堆又一堆,一排又一排,她们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点一点向前走着,流动三轮车拉着货物,不停地响着铃铛,在这个关中县城内,流动着生机昂然的脉搏……待续
任科峰,陕西乾县人,酷爱文学,有作品发表于各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