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馨
秋风裹挟着一股凉气在忙碌了一天的城市中穿梭着,亮晃晃的路灯下,行人车辆熙熙攘攘,人们奔波劳累了一天,各自奔向心向往之的地方——家。刘建军在表哥的陪同下一同踏进了家门,“爸!妈!我回来了!”
已是晚上10点了,等候多时的家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眼眶里泊了很长时间的泪花在那一刻汹涌而出,他们欢天喜地地点燃了事先备好的鞭炮,庆祝这场劫后余生……
2019年10月10日晚上,跟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刘建军开着三轮车,夹在车流当中走走停停,就在他行驶至无锡312国道锡港路上跨桥路段时,他看到黄灯变红灯之前,一脚油门还可以通过,这样想的时候车辆已经穿过了马路,这时,马路另一边已经亮起了红灯,刘建军慢慢减了速。
同样在这个时候,对面的两辆车刚好行驶到桥下面。还没等他们通过去,头顶上方的桥面毫无征兆地侧翻了,重重地砸在两辆车上。一瞬间,三条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六点十分。
桥面一部分砸到了刘建军三轮车的前半部分,车体挡风玻璃瞬间砸碎,他赶紧跳车逃离。在他后退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都瘫软了。再快几秒,哪怕是一秒,后果都将不堪设想。大家都说他是这场事故的幸运儿,诚然如此,在桥面倾斜侧翻的那一刻,我相信很多双眼睛看到的是即将逼近生死线的三轮车。
而恰恰再多一秒,对桥下的三个人而言,也将是一场重生。可说什么都晚了,除了刺眼的车灯还在那里绝望地亮着,生命已然寂寥无声。
谁都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意外发生了,有人劫后余生,有人在劫难逃。
1993年腊月二十八日,春节近在眼前,忙了一年的庄稼人卸下一身的疲惫,喜迎新年。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年味。从一早开始,天空中就飘起了雪花,没多久就开始洋洋洒洒地下起来,正所谓瑞雪兆丰年,显然纷飞的大雪又加添了几份年味。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忧,还没在大雪之前赶到家的亲人却心里多了几份惆怅失落。那个年头,从县城到村里的路还没有修好,仅有的路也只能容许一辆小三轮车通过。那个年头,“时风时风,路路畅通”是记忆犹新的广告,谁家有辆时风三轮车,跟现在谁家有辆玛莎拉蒂一样稀罕。
就在前一天,爷爷来县城接我回家。一大早我们就坐上了表叔的三轮车。表叔前几年在外打工,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赚到了钱,前段时间买了三轮车,村里去县城没什么交通工具,表叔就坐起了跑三轮拉客的生意,拉人拉货,一个来回除去油钱也能赚点钱,村里人看着着实羡慕。
我和爷爷还有七八个回家的邻村人坐在突突的三轮奔奔上,一路颠簸行进在回家的路上。数九寒天,寒风刀割一般见缝插针地往怀里钻,大家挨着挤着,说着笑着,丝毫不影响回家过年的热情。
起初,雪花儿沾在大衣领上、睫毛上、头顶上,很快又被风吹走。走了一半路程的时候,雪开始铺天盖地地抖落下来,一时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车驶过的地方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印。
要不是路两旁的杂草还倔强地探着头,连路都有些辩识不清,再往前走都是山路,路会更窄,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担心,车上静悄悄的,三轮车的突突声和车轮压过积雪的声音像逐渐被放了扩音似的,在每个人心里轰隆隆地响。
表叔明显也有些紧张,尽管风雪交加,表叔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行进着,前面拐过弯就是一个长大下坡,路两旁都是山地。车上一人提议大家都下车走,车子轻一点就不会太容易打滑。
车停在了一平直路段,大家都开始下车,我和爷爷正准备跟上一起下车的时候,表叔说就我俩一老一小,雪路走着也不方便,他给车轮绑上链子,慢慢走没问题。
雪依然不顾一切洋洋洒洒尽情抖落,三轮带上了大铁链子,碾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响,转过弯,一大片被雪覆盖的白茫茫的长大斜坡映入眼帘,根本看不清路在哪,我拉着爷爷的手不自觉地捏的更紧,爷爷也把我拉进他怀里。在那会,我承认,我有些害怕。
下车的人一直跟着车,有的人手里拿着铁锹,他们屏气凝神地紧着在车后。车摸索着雪地的路,一点点地移动,走一点都很费劲一样。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才走了一半的山路,再有一半就是缓坡了。
突然,车不受控制地滑了一下,表叔大喊一声“不好了”,紧接着车头一撇,不受控制地拐向地里,我吓懵了,张着嘴却哭不出来。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车翻了,我和爷爷同时被甩了出去,当时头脑一片空白。等我下一刻清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车斗正翻着个儿朝我这边滚过来,再一次整个人怔在那儿,“哐”一声,车斗的边沿不偏不倚扣在距我三寸远的地方,我隐隐约约听到其他人喊了一句“我的天啊”!
模模糊糊的看见不远处爷爷喊叫着,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朝我跑过来,几次险些摔倒,有人跑过去扶着爷爷,我也被别人抱了起来,扯着嗓子哭上了。那时候还小,但记忆犹新,后来的路我们走走停停,平直或者缓坡路段的时候就上车,车上的人一直在说,这爷孙俩实在是命大。
回到家的时候,大老远就看到母亲站在水窖高台上,一直望着我们回来的方向,像一尊雕塑一般,我不知道她站在那儿有多久。在飞奔到母亲怀里的那一刻,仿佛是隔了几个世纪的相逢一般。母亲捧着我的脸,眼眶里是转着圈的眼泪。我自始至终就念着一句话“妈,我回来了”。
都说人生最快乐四大件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真正经历过生死劫的人,最快乐的事就是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去走你没有走的路,去走你想走的路。也只有好好活着,就是给家人最大的安慰。每一次劫后余生的背后不在于经历了什么,或顿悟了什么,而在回来后怎样继续生活。
一句简单的“我回来了”,在外人听起来,似乎无足轻重,但是对家人而言,世上最动听的话,就是你的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