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穆川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和袁伟在欢乐家吃重庆火锅。袁伟是同事王姐介绍给我的相亲对象,这是我俩的第二次见面,穆川也知道。
我摁掉他的电话,继续听袁伟讲他工作上的事情,听到有趣处,适时地笑一笑,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间或也会讲一下自己工作上的事儿,两人有来有往,也算和谐。
电话继续打过来,我烦躁地把手机塞进皮包里。
今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穆川的电话,让我晚上陪他去幻海。幻海是穆川经常去玩的酒吧,他身边没有姑娘时,便会让我陪他去。
他没有想到我会拒绝,我还从来没有拒绝过他,任何事,任何要求。“为啥?”他问,“有事。”我冷淡地说。
我也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过话。
他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秒,然后恶狠狠地说:“快说有啥事,不然我现在就去你公司揪你。”他总是这样,像个任性的孩子。
“我有约会!”我抬高了声音,“约会?”他诧异地重复,“跟谁?”
“当然是男朋友,不然还能跟谁。”我小声地嘟囔着,自己也心虚,不过是第二次见面的相亲对象而已。
“男朋友?”这个词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感觉特别别扭。
王姐给我介绍对象之前,事实上是想问我跟穆川啥时候结婚的。她觉得我也老大不小的了,总谈恋爱也不是回事。我尴尬地无地自容,在同事们眼里,穆川是我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我默认的男朋友,事实上,他并不是。
从十五岁到二十八岁,我的世界里只有他,而在他的世界里,我只不过是一个还比较重要的哥儿们而已,只是碰巧是个女的罢了。
我永远忘不了王姐听到我的解释时那惊讶的眼神,当时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王姐最后说了一句话:“晓惜,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别辜负了你的名字。”
王姐的话让我沉思了很久,于是,便有了与袁伟的相亲。
第一次跟袁伟见面时,我犹豫再三,还是跟穆川说了。幻海包间里的灯光有点暗,音乐又很吵,或许他没有听见,也或许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反正,他听了我的话后,一句话也没说。
漂亮的姑娘唱着动听的歌,扭着迷人的舞,我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是有结果的,爱情若想眷顾一个人,他不会舍得让她等那么久的。
“是的,男朋友。”我对着话筒,默默舒一口气,这个词说多了就习惯了。
“是你上次那个相亲对象?”他终究还是听见了我说的话,可是,这也更加证明了,我俩也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而已。
“是的。”我的手机有另一个电话进来,是袁伟,“你找别人陪你去吧,我不跟你说了,他来接我了。我挂了啊。”并没有听到他再说些什么,我暗自叹了口气,挂掉了电话。
2、
说起我跟穆川的青梅竹马,现在想来,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是当初,我却极其笃定,这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不然怎么来解释,只不过短短半个小时的排队报名,竟让我妈和他妈谈出了相见恨晚的意味,也谈出了我跟穆川的这么些年。
我们两家又同住在一个小区,虽然中间隔了七八栋楼外加一个小花园,可在俩妈看来,那也是命运之手冥冥之中的再次安排。为了将这种“感叹”强化下去,穆川妈妈又找人托关系把本来不在一个班级的我和穆川调到了一个班里。
于是,不仅是小学,整个初中和高中,我和穆川再也没有分开过。
穆川长得洋气,成绩又好,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女同学给他写纸条了,他却一股脑儿的把那些纸条都塞进我的书包里,一同塞进来的,还有那些女同学们愤怒继而嫉妒的眼神。
“宁晓惜,少得意了,穆川才不会看上你圆滚滚的样子。”有大胆的女同学会毫不掩饰地把嫉妒的话扔在我身上。也是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当自己被穆川揽着肩膀走过大半个校园时,心里的悸动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候有多窘迫,那时候便有多得意。
我其实长得并不是很难看,清秀的面庞配上亮晶晶的眸子,笑起来的一对梨涡,是穆川最喜欢的。可是,我确实胖,肉乎乎的身材,是我自卑的源头。
少女怀春,最是不自信的时候。当林锦出现时,这种不自信更是深入骨髓,尤其是在看到穆川收到来自林锦的纸条时。
他并没有像一贯做的那样将纸条胡乱塞进我的书包里,而是小心翼翼地沿着折痕将纸条叠成漂亮的形状,然后放进他雪白的衬衣口袋里。
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不同于以往的皱眉厌烦,这让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个曾经大胆地嘲弄我的女同学不仅嘴巴毒,眼睛也很毒。穆川看上的女孩儿,确实不是我这个样子。
林锦长得细眉弯眼,长发,爱穿白色的棉质连衣裙,喜欢光脚穿一双白色的球鞋,走路的时候,那双纤细的小腿带动裙摆,让她特别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这应该是所有男生初恋的模样吧,像穆川一样。
自从收到林锦的纸条以后,穆川陪我一起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要负责把他的书包背回家,好把他的肩膀空出来,去背林锦的书包。他需要先送林锦回家,再回来找我拿回书包再回家,往往这个时候,我也已经做完了我俩的作业,他只管回家做他的乖宝宝。
那一年,我十五岁,刚刚知道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失恋了,如影随形的暗恋更是像一张大网一样罩住了我,十几年来,我再也没能挣脱。
林锦是在高二那年转去北京念书的,很突然,几乎是不告而别。穆川很伤心,我陪着他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罐啤酒,也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彻夜不眠。
穆川喝醉了,我弄不动他,就在公园的长椅上,我陪他坐了一夜。他的头倚在我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林锦的名字,渐渐睡去。
我喝光了剩下的啤酒,却异常清醒。
林锦走后,穆川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虽然没有打架斗殴,但是偷偷地聚众抽烟喝酒却是常事,他的成绩也一落千丈,老师着急,穆川妈妈着急,我更着急。
有一段时间,为了不让他逃课,除了上厕所和睡觉,我几乎与他寸步不离。穆川那阵子很烦我,他的那些朋友们也嘲笑他,屁股后面总是跟着一个小妈妈。
“宁晓惜,你是不是女人啊?你有没有自尊啊,别人都那么烦你了,你还这么不自重?”穆川急起来,什么话都说,我都习惯了。我守在男厕所门口不远的地方,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自便。
“下一节物理课,你还有五分钟时间。”我慢悠悠地说。
他恨恨地瞪着我,最终使劲儿踢了一下墙角,愤懑地进了厕所。我们之间像这样的时刻还有很多,直到有一天,我把林锦的信交给穆川。
“宁晓惜,你什么意思?”他指着信封上邮戳的日期问我,“按照这个时间,从北京到我们这,最慢也就一个星期,你到现在才把信给我,你故意的吧?”
他很生气地站起身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宁晓惜,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你不就是嫉妒林锦吗?可我告诉你,没用的,我喜欢的是林锦那样的女孩。”
“咱俩之间就是朋友关系,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而已。我不愿意说重话伤害你,我也希望,这样的话,我只说这一次。”
说完,穆川便拿着林锦的信,大步流星地走了。我坐在操场边的柳树下,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扯着嘴角笑。
自从收到林锦的信以后,穆川又变回了原来的那个穆川。他本来底子就不错,再加上废寝忘食的奋起直追,他的成绩很快又名列前茅了。
那次争吵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再一起回过家了。高考来得很快,拍毕业照的时候,穆川主动来找我合影,他挠着头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笑着走过去,扯下他的胳膊,冲着不远处正拿着相机的同学喊:“来给我俩照个合影!”
那是我俩整个高中时期的唯一一次合影,而我是当做最后一次来照的。快门摁下去的瞬间,我鼓足勇气把身子倚在了他的臂膀上,就好像小时候那样。
就好像,我们永远不会分离一样。
3、
被塞进包里的手机,不厌其烦地“嗡嗡”直响,袁伟用小碗帮我把爱吃的菜捞出来,放在我的碟子旁,然后笑着问我:“这人这么执着的找你,估计是真的有事呢。”他的声音温和,是和穆川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我拨拉着碗里的菜,跟在穆川身边这么久,从来都是我照顾他,跟袁伟不过只见了两次面,他就已经知道我的口味和喜好,这让我不禁鼻子发酸。
我把菜放进碟子里沾了一筷子蘸料,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晓惜,你没事吧?”袁伟见我良久不说话,试探地问我。
我抬起头,冲他笑着,“没事。”我说。
“晓惜,我知道有些话,我还不便说,可是,你也知道的,很多事,躲是躲不过去的。”袁伟边给我倒水,边轻轻地说着。
我微笑着听着,笑容像是面具一样粘在脸上,扯得太阳穴突突跳得生疼。我放下筷子,拿过包来,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我声如蚊蝇般。
他仍旧温和地看着我,我转身离开餐桌,他的目光黏在我的背后,让我更加心乱如麻。
“穆川,你疯够了没有?”我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通了电话,那一刹那,委屈和愤懑像是开了闸的水般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喂,晓惜姐,是我,东子。”电话那头并不是穆川的声音,我一愣,剩余的话便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见我没有说话,东子在那头儿便有点着急:“喂,喂,晓惜姐?”我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我在。”
“晓惜姐,你在哪呢?你快来吧,川哥喝多了,又吐又哭的,谁也劝不住。”东子是幻海的领班儿,也是穆川的朋友,“川哥边哭边喊你的名字,晓惜姐,我们是没办法,才给你打的电话。”东子的声音有点飘忽,夹杂着音乐的声音,隐约还有穆川的声音。
“好,我一会儿就去。”我说。
“别啊,晓惜姐,你快点来吧,除了你,川哥谁的话都不会听的。”东子着急的喊起来。我咬着嘴角,压抑着心里的波澜,“好,我这就去。”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不好意思,袁伟,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下次你定地方,我再请你一次。”我返回餐桌,对正在慢条斯理剥虾的袁伟说,我手边的那个小碗里,已经有两粒鲜嫩的虾肉等在那里了。
我移开目光,心里的情绪如同锅里正翻滚的红油。
“去哪里,我送你!”袁伟用湿巾擦了擦手,站起身,“你等我一下。”说着,他没等我再说什么,已经走去了吧台。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边用纸巾擦着还沾着水滴的手,边走向我说:“晓惜,我手湿着,帮我拿一下衣服,咱们边走边说。”
并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我近乎机械地听着他的话,跟着他走出了欢乐家。
“要去哪里?”发动了车子后,袁伟扭头问我,见我还是呆愣地坐在副驾驶上,他侧身过来,手臂环住我的身子。我吓了一跳,转头惊疑地看着他,“我只是想帮你系上安全带。”他笑着指指我身后,我这才尴尬地手忙脚乱系好安全带。
“晓惜,不要紧张。”袁伟坐直了身子,“要去哪里?”他又问。“去幻海酒吧。”我轻声说着,车里的气氛在袁伟温和而略带深意地目光下,被氤氲地暧昧起来。我把头抵在车窗上,假装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不说话。
长到28岁,我从没有正正常常地谈过一次恋爱,没有被别的男人这样温柔地注视过,这样体贴地照顾过,我恐慌,而又为自己感到心酸。
王姐说的对,我辜负了我自己的名字。可是,今晚以后,这样的时刻也要结束了。我永远都摆脱不了穆川带给我的影响。
袁伟,他很好,是我没有福气。我如是想着。
4、
幻海的包间里,有三四个人正跟着屏幕上唱着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歌。
穆川趴在棕色的长沙发上一动不动。我看了一眼带我进来的东子,他讪讪地挠了挠头发:“晓惜姐,我给你打完电话,他才安静下来,刚才闹腾着呢,我没骗你。”
东子走过去把电视屏幕关掉,挥挥手让那几个人离开。“晓惜姐,今儿个我算是明白了,在川哥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东子嬉皮笑脸地对正扶起穆川的我说,“别耍贫嘴了,快帮我把他扶起来。”我艰难地架着穆川的胳膊,让他把半边身子倚在我身上。
以前都是这样,喝醉了的穆川,就像个婴儿似的挂在我身上。无数个彻夜不眠的夜里,我看着被我收拾利索的穆川躺在他公寓的大床上熟睡,而我则一罐又一罐地喝着啤酒,清醒地等他醒来,然后再周而复始。
东子帮我架着穆川走出幻海的大门,等在门口的袁伟几步走到我身前,伸手抄过穆川的臂膀,就把人架去了他的肩膀上。“晓惜,去开车门。”他边扶着穆川的腰,边对我说着。
我来不及再说什么,小跑着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东子疑惑地盯着袁伟,“你从那边进车里,从里面拖他,我从这边推他。”袁伟吩咐着东子,又使劲儿挺了挺身子,好把穆川的重量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东子不情愿地撒开手,跑去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钻进车里。“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站在车边,对正全心全意侍弄着酒醉的穆川的袁伟说。
“晓惜,你去副驾驶坐。东子是吧,你别下去了,晓惜是女孩子,弄不动一个醉酒的男人,你一会儿给我帮把手。”袁伟并没有接我的话,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事,仿佛我的话只是一阵风吹过。
东子破天荒地没有耍贫嘴,袁伟并不严肃,可却莫名有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
等到把穆川安顿妥当,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晓惜姐,川哥就交给你了。我夜场还有事,我得先走了。”东子没等我和袁伟再说什么,就撤了,他估计也觉出今晚的气氛有点尴尬,他虽然不知道袁伟是谁,但也能猜出一二。
屋子里除了穆川的呼吸声,安静极了。袁伟站在卧室床边看着手里紧紧攥着我衣角的穆川,久久不语。
“袁伟,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喉咙干涩得仿佛能冒火一般,心里却平静得很,“很抱歉,袁伟,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相亲对象。遇到你,我很幸运。”
说完这番话的我突然理解了苍凉是怎样的一种心境,那种明知是没有结果,明知结果会是失望,明知失望到最后会是没了希望的情绪,攫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瞬间呼吸不畅起来。
穆川攥住我衣角的手,青筋暴起,我无力地笑了笑,“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开车小心。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
袁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微微笑了笑,“晓惜,你是个好姑娘,我很喜欢你。我等你请我吃饭。”说罢,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的穆川,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直到再次听到屋门关上的声音后,我才站起身,使劲儿把自己的衣角从穆川的手里拽出来,“晓惜,你要去哪儿......”穆川坐起身,快速捉住我的胳膊,焦急地问我。
“穆川,这样做,很好玩是吗?”我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讪讪地放下手,“晓惜,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
“穆川,我是你什么人?”我气极反笑,“是不是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小跟班,小保姆,做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的备胎,你才会满意?”
“不是,晓惜。以前是我笨,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是我傻,是我蠢。现在我看清楚了,晓惜,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你,我爱你!”穆川从床上下来,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焦急地说。
“喜欢我?爱我?”很奇怪,我曾经多么希望这些话能从穆川的嘴里说出来给我听,可如今他真的说了,我却觉得幼稚又可笑。
“穆川,别闹了行吗?你怎么会突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喜欢我,爱我?是因为我终于不再守着你,不再做你的影子了,是不是?你终于知道我并不是你的所属物,我有一天也会离开你,也会有人喜欢我,愿意爱护我,是不是?”
我直视着穆川的眼睛,那里是被伤害后的痛,真是可笑,被伤害的不应该是我吗?
“穆川,你还记得你刚考上大学时我陪着你转遍北京的各所大学,打听林锦的事吗?那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林锦。”
“你还记得,当你看到林锦穿着印花吊带裙,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甩着一头栗色的波浪卷发,把红唇印在那个开着宝马的男人脸上时,你那痛苦的表情吗?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是曾经的林锦。”
“可是,当你不断地换着女朋友,几乎每个人都像是曾经的林锦的翻版时,我知道,我穷极一生都不会是林锦了,我也才明白,我努力减下去的体重,我蓄起的长发,我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我脚上那双白色的球鞋,是多么的可笑。”
“我不仅没有成为你喜欢的姑娘的样子,也成为了我自己讨厌的样子,我找不到宁晓惜了。”
我说完,转身往卧室外走去。“晓惜,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没有你,我的生活并不完整,难道这不是爱吗?”穆川在去我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着。
习惯是爱吗?我也并不清楚。我用了十几年暗恋着穆川,习惯陪在他身边,想他所想至忘记了自己,这怎会不是爱呢?可是,我也知道,对于穆川来说,爱是瞬间迸发的火花,刹那间便可燎原,我之于他,也只是陪伴。
像一个忠诚的粉丝,像一只永远不会背叛的宠物。
我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穆川正坐在床边懊恼地双手抱头,我将手里的水壶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他抬头迷茫地看着我,像一只迷路的兽。
“上次你喝醉,我做了蜂蜜柚子茶,冷藏在你家的冰箱里。酒醒后容易口干,冲泡一杯,能舒服许多。”我安静地说着。
“晓惜,我不能没有你。”穆川再次抱住了我。
我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开口道:“穆川,我刚刚离开时,你并没有第一时间追出来,你的行动已经解释了,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习惯到底是不是爱?如果是你真正喜欢的姑娘,你不会无动于衷的等待的。”
“穆川,你会习惯的。就像你习惯了我在你身边一样,也会习惯你的身边没有我。我也是。当我下决心告诉你,我要去相亲,而你并没有阻拦时,我就知道,你曾让我对明天充满了期待,可我也明白了,你的明天从来都没有我,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挣脱开穆川的怀抱,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穆川,其实,你早就知道,当年那封信,并不是林锦写给你的,而是我冒充她写给你的。对不对?”穆川的眼神闪烁,嘴唇蠕动,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退后一步,叹息道:“你今天是破坏了我和袁伟的相亲,可是还会有郑伟、李伟、王伟......我爱你的时候,有多心无旁骛,当我不想爱你的时候,也一样。你了解的。”
“不管怎样,我仍然希望你能幸福,穆川。”
我曾经以为,不去爱穆川对我来说,会如剜肉剔骨般疼。事实上,痛仍旧在,可痛彻心扉后的醒悟,亦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也只有这样,我和穆川的关系才有出路。
我曾经那样笃定的青梅竹马的缘分,原来真的只是青梅竹马而已。
5、
一走出穆川的公寓,我便看到了路灯下的袁伟。我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他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一时无言。
良久后,他抬腿向我走来,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的笑。“都处理好了?”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问道。
“你怎么还在?”我答非所问。
“女朋友这么晚回家不安全,我总要负责到底的。”他笑得轻描淡写。我们并肩走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影影绰绰得像是连在了一起。
我停住脚步,他也停住,两个影子也停住。我愣愣地看着地上像是牵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心里的情绪磅礴得像是要溢出来。
“袁伟!”我喊他。
“我在!”他说。
“袁伟!”我又喊。
“我在!”他接着答。
我再也忍不住,顾忌不了作为女孩子的矜持,扭头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应该是被吓到了,在他的印象里,我应该是端庄大方的都市白领,进退有度的现代女性,这样突然不顾形象地大哭,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也只是一瞬而已,他僵硬的手臂变得温柔起来,他轻轻地环抱住我,手掌慢慢落在我的背上,那样温暖而安宁。
我被他半抱半扶地塞进车里后,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理智也渐渐回笼,不禁有些羞赧,从小到大,我在我妈面前都没有这样情绪失控过。
他看着我恨不能把脸埋进角落里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晓惜,你这样,我很开心。”
“为什么?”我的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发出来。
“因为你给了我能走进你心里的希望。”他的声音轻柔,充满了安抚的魔力,我慢慢抬起头来转身看着他的眼睛,“晓惜,我姐(王姐)告诉过我你和他的事,她说你是个特别好的姑娘,让人心疼。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姐没有说错。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缘分,我是相信的,我觉得你就是我一直找的那个姑娘,单纯,善良,真诚,可爱。”
“就是不漂亮!”我打断他的话,小声地嘟囔着,言语里的小撒娇,让我自己都感觉到了惊讶。
他听后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尴尬地将头抵在窗户上,哪有自己要赞美的呢?现在还被人笑。
“晓惜,你很美,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车行驶在路上很久后,我才听到袁伟如叹息般的声音。
车子驶上高架桥,城市的灯火如天空中的星辰闪闪烁烁。手机震动,是一条信息,来自穆川。
“晓惜,看着你在他的怀里那样大哭,我才明白,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可是已经晚了。祝你幸福。”
我抬眼看着正开着车的袁伟,他的嘴角上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的笑。
我轻触手机屏幕,点击删除,连带着将过往那个连自己都不喜欢的宁晓惜,一起删除在这个美丽的清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