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嘉靖年间，杭州城，一姓钱的财主，家教甚严，有一女儿，名玉红，女工做得娴熟，平时也能玩弄琴棋书画。她最喜欢的事莫过于读书，读各种书，当然也包括禁书。男女之事虽没有实践过，倒从禁书中了解个透彻，每每读到男女云雨之事时，不但会面红耳赤，还大胆的自慰解决身体的欲望。

那个时候的钱玉红多想有个如意郎君能夜夜陪伴在她的枕边啊！

可惜，钱财主走南闯北，天天忙着赚钱，即便是一家养女百家求，可钱玉红的婚事还是被耽搁了，这一年她已经二十岁。

2

杭州城里有一纨绔子弟，赵云天，他只想与玉红求一夜欢娱，并无娶她之意。无奈玉红很少出得家门，便无法会面，就是有天大的风流手段，也难以施展。

玉红虽身在闺中，心却早已经飞出家门，常是欲念难灭，又无从诉说，只有压在心底，一心盼着能有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将她娶回家。

黄昏后，玉红常与贴身丫头潇湘到后花园里游玩，后花园是钱老爷花重金修建的，各种草木花卉，水池假山，还建了一座“望景亭”，钱老爷常与各路朋友在此亭里赏景饮酒。

再美的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有一天，玉红吩咐老管家修建了一座秋千。她常在秋千上伴随着爽朗的笑声高高荡起，此时的她多想变作一只小鸟，飞出高墙，自由自在的去追求她的爱情啊！

这一天，高墙之外，是赵云天蓄谋已久的一次等待。秋千上的玉红看见了墙外的男子，风不风流她不晓得，但看外貌，却是喜欢的。

墙里墙外的两个人，只能在她的秋千高高荡起的时候，彼此狠狠地看一眼，便都知各自有意。

潇湘见小姐的表情，就知外面有心仪的男子，低低的声音对小姐说：小姐，你两个这么看来看去的也不是个事，不如回去想个法子，让你俩约上一约，不是比干看着又近不得身好吗？

春红此时也没有好主意，只得在秋千荡起的时候，冲墙外男子莞尔一笑，下了秋千后，便随着潇湘进了闺房。

墙外的赵云天见到春红如此神情，便知事有九分可成了。他知道，但凡引诱女子，不要问她肯不肯，但看她笑不笑。他想，待下次再见，便可将便笺抛于墙内，对她表述爱慕之情。他在墙外又站了一会，不见了荡起的秋千，也就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决定明天黄昏之时再来相会。

进入闺房后，潇湘说，小姐不如写一便笺，倾诉衷肠，待明黄昏荡秋千之时，那位公子必来，小姐可把便笺抛出墙外，相约之事自然就成了。

耐不住寂寞的春红明知此事欠稳妥，但她喜欢这种欠稳妥的心动，因为她相信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但她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在青楼里和女子在打情骂俏了。

春红是着了魔的，一心想着出去与他风流，这念一起，她压是压不住了。

从东方出现鱼肚白盼到日上三竿，又盼着红日落在东墙，黄昏姗姗来迟，春红在前，潇湘在后，急不可耐的走到后花园，荡起秋千。

果然，他已经在墙外等候，这一见，更是倾心，两个人都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彼此的面前。

潇湘把春红写的便笺裹着小石头抛出墙外，赵云天弯腰拾起。他也把给小姐写的便笺裹着小石头扔进了墙内。

春红大胆又奔放的直接约他明天黄昏在墙外不见不散。在他给她的信中，满满的都是甜言蜜语，却不提约会的事。他对此轻车熟路，太知道闺阁里的姑娘喜欢看什么话了。他的便笺也证明了她懂得的一个想法，女追男，这种投怀送抱，男人怎么可能拒绝呢？

3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临近黄昏时，赵云天并不着急去见春红，他背着双手，迈着方步，故意拖延着时间，他想让她多等他一会，要让她知道，和他约会，得有耐心，至少在等待的时候要有耐心。只有这样，他出现的时候她的欣喜之情才会加倍，他对此是有信心的。

但让赵云天意外的是，春红失约了。他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她，就连墙内的秋千也没有荡起。他本来满心欢喜，以为欢度春宵，结果被放了鸽子，他对此很气愤，即便有良家娇妻或者烟花女子能陪他玩乐，但这种气愤的心绪是她们冲不掉的。

赵云天一边背着手往前走，一边想，难道是我来晚她改变注意了？又想不可能啊，是她约的我，她不可能失约啊。他想不出个结果，一抬头望见一处酒楼，信步走了进去，点了一盘酱牛肉，一叠小菜，烫了一壶酒，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喝着，心里琢磨着春红失约的事。

酒楼人声嘈杂，划拳行令声此起彼伏，有人喝得不省人事，有人喧嚷推搡，有人吵个不停。酒是一种释放剂，能让人露出平日里隐藏的本相，当然，酒也是催生事故的罪魁祸首。

喝完酒的赵云天头晕沉沉的，他会了酒帐，顶着浓浓夜色，奔家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小巷里，从来不缺醉鬼，有的东倒西歪，像蹒跚学步的孩童。有的干脆扶着墙，呕吐不止。甚至还有人蜷缩在墙角，动也不动，好在杭州的秋天并不冷，不至于因为天气而闹出人命。

今晚心情不好的赵云天喝醉了，头重脚轻，走路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酒入愁肠，醉得总是那么快。

昏暗的小巷里，赵云天与迎面走来的醉鬼撞了个满怀，两个人同时退出好几步，噗通噗通摔了个仰面朝天。爬起来的两个人互不相让，嘟嘟囔囔地抱怨对方是瞎子，走路不长眼睛。嘴里嘟囔着，四只手却不闲着，他打他一拳，他扇他一巴掌，路都走不稳的两个人，最后摔倒在地，继续互相攻击！

在他们厮打的时候，还有三三两两的醉鬼绕过他们走了过去，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根本不足以让他们产生围观的想法。两个人谁也不知道打了多久，最后赵云天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还说个不停，晕头转向地向家的反方向走去。

4

天亮了，潇湘候在后花园，等待小姐春红的归来。她们约定好了，以春红敲三下门为暗号，可她在后花园等到中午，也不见春红的敲门声。她心里有些发急，埋怨春红不该这么贪图床弟之事，万一让家人撞见，报告给了老爷，她是要受到责骂的。

潇湘无心吃午饭，就在后花园一处隐蔽的地方坐着，她不敢走来走去，生怕被家里的其他人看见，那样事情就会败露。她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多次打开角门向外张望，连春红半点影子都不见，她真的快急疯了。她实在想骂娘，这个男人太不靠谱，贪恋美色，什么时候才能把小姐送回来啊？万一老爷回来了，见小姐不在家，老爷一定饶不过她。她越想越害怕，吓得腿都有点哆嗦了，她实在等不下去了，将角门虚掩了，逃回房间胡思乱想着。

5

就在潇湘在后花园焦急的等待时，赵云天还在自家的床上呼呼大睡，待他睡眼惺忪的醒来时，才发现衣服上沾了些许血迹，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有一件事他是放不下的，就是对春红的失约，这么多年来，但凡他看上眼的，无论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还是小少妇，都逃不脱他的引诱。因为他不只是风趣幽默，还博学多才，最主要的是，出手阔绰。

赵云天吃过午饭，心里仍放不下春红，再次踱步到春红家墙外，他本以为能看到荡起的秋千上，春红那娇滴滴的面孔，但他站到腿都酸疼了，也不见秋千荡起。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墙外像狗一样走过来溜过去，时刻在嗅着春红的味道。

这么久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无奈之下，赵云天只好垂头丧气的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心里还期望着有奇迹出现。这只是他的空想，到头来仍旧一场空。

6

杭州城的一条小巷里，一大早就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出了人命案，这对平民百姓来说，是热闹的新闻，他们猜测着种种可能性，越猜越离谱，甚至想到下一个死的人，也许就是自己。

杭州城知府派了仵作在检验尸体，得出的结论是被钝器伤脑致死。而那钝器就在这具男尸的身旁，血迹斑斑，早已干涸。

仵作验完伤后，将死者，凶器带回衙门，这一折腾，时间便已接近中午。

知府撒下捕快，直接调查死者最近和谁结了怨，最终的目的是要查出杀人凶手。这是一个慢活，需要时间和耐心，但也不能拖得太久。

7

孙狗子的宿醉在太阳照到屁股了才醒过来，昨晚与张继天，以及其他的狐朋狗友着实是喝过量了，脑仁有点疼。他是游手好闲的人，吃喝嫖赌抽无恶不做，每天闲闲逛逛的同时，做着小偷小摸的勾当，顺个苹果偷个梨，碰到好看的小媳妇便跟在后面远远地偷着跟踪，目的就是为了能享享眼福。

孙狗子是欺软怕硬的，他的惹是生非和打劫得仗着张继天这个亡命徒，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口残羹剩饭。

每天，孙狗子醒来后，去街上给自己和张继天买些吃食，然后拎去张继天家一起享用，有着讨好的嘴脸。

孙狗子今天也不例外，照常拎着热乎乎的肉包子走向了张继天家，却发现房门紧锁，并不见他的身影。孙狗子索性坐在门口，肚子饿得咕咕叫，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抓起包子，大口吃了起来。等他满嘴流油的吃完包子，依旧不见张继天的影子。他靠着门，眯着眼，像一条晒太阳的狗，暖烘烘的感觉让他打了一个时间不算短的盹睡。

难熬的等待时间使肉包子也失去了热度，孙狗子一激灵醒来后，门还是关着的。他掂量着包子，一狠心，把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吃了起来。等不到张继天的孙狗子，心里有点发慌了，他在心里合计，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8

日头已经西移，夜幕笼罩着这座城，有人处在万分的焦虑中，有人在夜色里不停歇的忙碌，有人坐在酒肆里三五一群的推杯换盏，有人胡思乱想惊疑不定。无论人们是何种心态，都要顺着时间向前走，一直走到每个人冥冥中注定的位置。

新的一天来临，带回知府衙门的男尸早已经有了结果，死者叫张继天。不用调查什么，捕快们对张继天太熟了，他已经多次进宫，既然是熟人，那就好办多了，捕快们直接去提孙狗子！也许从他口中能得知张继天最近和谁结了怨。

等了一天一夜的潇湘彻底傻了，小姐春红仍旧没回来。她已经是六神无主，心里期盼着在老爷回来之前，小姐能够平安归来。她这段时间已是吃喝不下，也非常后悔当初给春红出的馊主意，她也实在搞不懂，春红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难道是和他私奔了不成？她越想越害怕，越想心路越窄。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是走投无路般的绝望，在这绝望里，她又幻想着某个时刻春红能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之前所有的磨难都当成是一场梦，那该有多好。

有些现实就是一场噩梦，只是这噩梦比现实更残酷。

孙狗子的噩梦从天而降，捕快们找他易如反掌，这孙狗子就像看家的狗一样，守在张继天家的门口，等他的主人现身。他没想到捕快这么快就找上了门，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张继天一定是被抓了，然后把他供了出来，事到如今，他想跑也跑不掉，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捕快去衙门问话。

孙狗子在押往衙门的路上，被赵云天撞见。他是认识孙狗子的，站在街边冷眼看着他，恶有恶报，这是他心里想说的话。他今天心情压抑，一大早他又去了春红家的墙外，和往常一样，秋千不再荡起，静悄悄的后花园半点人声都没有。他想，他从此以后不会再来这个地方，既然不想见，那就永远不见。他还有别的姑娘去调戏，并不会吊在她这一棵树上。

被带进衙门的孙狗子，怕得要死，刚一跪下，竟小便失禁。知府不慌不忙的说，别等本府给你用刑，把你和张继天干的勾当都说出来吧。

知府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勾当，说得含糊其辞，也没有告诉他张继天已死，这是兵不厌诈，也许他知道张继天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狗子是个怂货，用不着上刑，哭哭咧咧的便把他和张继天做的勾当和盘招出了！

两个人于前天黄昏左右，奸杀了一女子，并掠夺了她随身所带的钱财。这件人命案令知府极为震惊，因为知府并没有接到死者家属的报案！

捕快们架着孙狗子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去案发现场。此时的孙狗子吓得两腿哆哆嗦嗦，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走路了。

沟渠中的女尸面容完好，看得出年龄不大，从衣着上看，也是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知府的本意是封锁消息，要不然民众知晓，否则会引起恐慌。但事与愿违，女尸的事很快传遍了杭州城，人人恐慌，传言四起，让知府甚是头疼，好在凶手已经找到，结案之后，民众的恐慌也就能慢慢缓解了。

仵作验完尸体后，便抬回府衙，全城贴出告示，寻找死者的家属。

钱府的老管家看到告示后，着实是受到了惊吓，放了好几个臭屁。告示上的女子像极了小姐钱春红，可他又不敢相信真的是小姐，便急匆匆地回到钱府，叫出潇湘，问小姐是否在家。

老管家这一问，潇湘顿时瘫倒在地，嘤嘤地哭了起来。老管家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出事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事。

没错，钱春红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人，去知府衙门辨认尸体，果然死者就是钱春红！

9

赵云天心心念念的钱春红，早已在与他相约的那个黄昏，死于非命！

与他约会，钱春红是心急的，她生怕错过他，或者让他久等，早早的走出后花园，焦急的等着赵云天的出现。只是她没等到赵云天，却等来了两个亡命徒，张继天和孙狗子。当两个人满嘴酒气的看到一位身单影只的富家小姐时，顿时起了歹念。

有时，酒壮英雄胆，也壮怂人胆，张继天和孙狗子见人起财，见财后又起色，先杀后奸，最后扔于沟渠。两个人办完事后，赵云天才姗姗而来，自然是等不到春红的。

而潇湘是不敢报案的，她以为小姐春红出去约会还没有回来，这种丑事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外扬的，她以为，只要春红在老爷回来之前回到家，就一切都相安无事。她最终也没有等来春红，等到的却是一具尸体。她无法接受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如今魂归天外，恐惧，自责，内疚，诸多情绪涌上她的心头，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10

张继天的死因没查明，又多出个钱春红的人命案，知府在想，钱春红的死和张继天的死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让捕快去提潇湘来问话。

潇湘时时提心吊胆，她在等着老爷回来后对她的惩罚。当她等到捕快的传讯时，崩溃到大哭，捕快们百般安慰，只是例行问话而已，没有其它。好大一会，潇湘才战战兢兢的擦干了眼泪，跟着捕快去了衙门。

潇湘战战兢兢地诉说了小姐春红与墙外男子约会的全程，她并不知道墙外男子的面貌与姓名，知府问了几遍，说得都一样，线索戛然而止！

11

钱老爷日夜兼程，赶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夜，面对女儿的死，他除了哭已经无能为力，他既不能挽回她的生命，也不能替她去死。他只能悲痛的接受女儿已死的残酷现实。

再怎样的不舍，春红的尸体都要下葬。钱老爷把女儿埋在了她母亲的旁边，他看着这两座坟，感觉身体里的一切都被抽空了一样，他仰天长叹，他这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要这么惩罚他啊？偌大的家私无人继承，他已经没有指望了。好在凶手已经捕获，这是对他唯一的安慰。

赵云天也已知道了钱春红的死讯，但他并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想起与她相约的经历，他震惊，自责，后悔，遗憾，诸多的情绪在他心里翻腾着，他要去祭拜她，算是见一面，对自己的内心也好有个交代！

捕快早已经守在了钱春红的墓地，等赵云天祭拜完，捕快们已经从他自己念叨的话语中得知，他就是和春红约会的人！捕快们只说要询问他关于春红的事，问完话便可以放他走。赵云天身正不怕影子斜，毫无压力的跟着捕快们去了衙门。

跪在知府面前的赵云天诉说得行云流水，从他没有等到钱春红说到心情不好去喝了酒，然后在小巷里和人厮打在一处，最后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站起身他就回家了。

捕快在赵云天家里找到了那件还没来得及扔掉的血衣，然后又带着赵云天去指认了现场，没错，就是早上发现死者张继天的地方，当知府告诉赵云天，被打的张继天已死的消息时，赵云天是矢口否认的，被他一同否认的还有那块石头，他表示并没有用任何硬物袭击过那个醉鬼，也不认为两个人的小打小闹能置人于死地。

赵云天的说辞是没用的，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打死了人，但知府认定了是他，知府认定的事就是真的，知府也有很多办法让他招认，他再怎么不承认，最后还是签字画押了。

12

这段午夜行凶的风波逐渐平息了，人们又能泰然自若的过着不紧不慢的夜生活，而夹杂在人们之间的赵云天，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赵家有的是钱，不管赵云天是不是真的打死了人，在钱的活动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又能沾花惹草，在杭州城里浪荡了。因他而死的春红，也早已被他抛出了九霄云外。

烟花巷柳之地，赵云天是常客。有一家名叫“燕春楼”的老鸨，在门前偶遇赵云天，来了新的姑娘，老鸨自然不会放过这位财主。

新来的姑娘叫翠翠，她笑盈盈地坐到赵云天的怀里打情骂俏，他并不知道翠翠就是曾经的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