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京城近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天辰战神、皇上的亲弟弟夜王,当众退婚尚书府大小姐;另一件是,夜王十里红妆,王府为聘,娶了桃山医仙。
1
犹豫片刻,桃夭还是忍不住掀开喜帕,想亲眼看看丫鬟婆子口中的十里红妆究竟是何模样。
万物银装素裹,天地皆白。三尺宽的红绸自脚下蜿蜒而出,如一条红色的河流缓缓淌向远方,最后化为一点,融入远处红色的画布。
雪,白得清冷;绸,红得热烈。
桃夭心头微颤。
南宫夜就站在她面前,两步之遥,身着大红喜服,笑得灿烂。眸中的温柔似湍急的漩涡,让人一眼便溺进去,难以自拔。
看着面前欣长的身形,桃夭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迅速淌遍四肢白骸,桃夭感觉自己被刺骨的寒意层层包裹,难以逃离。
2
婚后的生活异常和睦惬意。冬日,江雪垂钓,抚琴赏梅;春日,滨水寻芳,纵马踏花。南宫夜对桃夭极为细心体贴,宠溺至极。万幸他只是个王爷而不是皇帝,否则桃夭定会成为史册留名的祸国妖妃。
半年来,成亲那日淌过四肢白骸的寒意已渐渐消散,只余一颗心仍被冰封。桃夭有些害怕,每当面对南宫夜温柔宠溺的目光,精心准备的惊喜,心都被那冰凌刺得生疼,却又对它的融化充满恐惧。
一日,春光融暖,南宫夜带桃夭去城郊骑马踏春。因桃夭素来不喜嘈杂,南宫夜带她出行从不带护卫,他的武功在天辰少有敌手,倒无需担忧安危。
在天意楼用过午膳后,二人便出了城,在城外湖边采春,信马由缰。忽闻得一声短促的哨声,一阵乱箭自林中射来,而后出现了几十个黑衣人将其团团围了起来。
南宫夜一边护着桃夭一边与黑衣人缠斗。不多时,黑衣人已倒下多半。许是见武力差距悬殊,黑衣人忽趁不备洒出一把粉末。
优昙花花粉,桃夭心下诧异,优昙花粉毫无毒性,他们为何...
感到南宫夜的手紧了紧,抬首便看到南宫夜脸色苍白,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他优昙花过敏。桃夭瞬间得出结论。
正当桃夭思索该如何脱身时,南宫夜将桃夭拉近几分,低声道,“一会我拦住他们你找机会骑马冲出去。记住,一直跑,不要回头。”
桃夭皱眉,优昙花过敏,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他如何能...可还未待桃夭回应,南宫夜便倏然朝黑衣人袭去。可以明显看出他体力已退化,每一击都格外吃力。南宫夜多次被黑衣人击倒,又挣扎着站起来。如此这般,竟是又击倒数个黑衣人。最后只剩下四个黑衣人,过敏愈发严重,南宫夜渐渐处于下风。
他突然提剑朝自己手臂划了一剑,然后冲桃夭吼道,“跑!”。
可桃夭终究没跑成,被一个黑衣人挟持了。
黑衣人命令南宫夜丢掉了剑,跪在地上。
桃夭没想到南宫夜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天辰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天下第一公子,现在却跪在一群无名小卒面前,是何奇耻大辱。
桃夭感到冰封的心上爬满了许多细碎的裂纹。
一个黑衣人提剑走近南宫夜,剑刃上幽幽闪着绿光。
噗呲,长剑入腹。
桃夭看着长剑带着鲜红的血液抽离,南宫夜身形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晶莹的泪珠自桃夭脸颊滚落。
就在黑衣人转身之际,南宫夜突然捡起地上的剑朝挟持桃夭的黑衣人投来,黑衣人应声倒地。而后南宫夜又迅速解决了剩下的黑衣人。
最后,南宫夜朝桃夭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了句“没事了”便轰然倒地,失去了意识。
3
南宫夜中的是剧毒,若非他身体素质好,早已当场毙命。桃夭以银针护住心脉,用了七日研制出解药给他服下,他又昏迷了七日方才转醒。
苏醒后的南宫夜对桃夭仍是温柔呵护备至。
一日,桃夭问南宫夜,“值吗?”。
南宫夜闻言伸手揉了揉桃夭的头,“夭儿,为你,千千万万遍,无悔。”。
南宫夜的声音很轻,却在桃夭的心里掷地有声,激起层层涟漪。
那夜,他们圆了房。
成亲后,南宫夜对桃夭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矩。南宫夜在给桃夭时间,等桃夭心甘情愿将身心一同交付给他。桃夭一直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到底是她低估了南宫夜的情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志?
圆房后,南宫夜对桃夭宠溺更甚,除了必要的公务,天天腻在桃夭身边,言行举止间不知为何比先前多了些孩子气。常常要桃夭喂吃的,要桃夭帮他宽衣,要桃夭给他束发,若桃夭不肯,便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桃夭每次都败下阵来。
二人日子愈发甜蜜,桃夭心中却忧虑更甚。
那日遭遇刺杀后,桃夭便知道,她的目的已达到,可以采取行动了。但却每每难以下手。
就这样,桃夭在甜蜜幸福的日子里纠结愧疚度日如年。
最后,桃夭决定在南宫夜生辰时动手。
南宫夜以往的生辰,都是皇上在宫中为他举办生辰宴。今年,南宫夜却拒绝了皇上安排,决定在府中与桃夭,两人过生辰。
二人白日在城中玩了一天,晚膳时,桃夭亲手为南宫夜煮了长寿面。晚膳后,回到房中,南宫夜满心期待的等着桃夭准备的生辰礼。早在生辰前一个月,南宫夜便催促桃夭给他准备生辰礼。
看着南宫夜期待的眼神,桃夭心中抽痛。
桃夭取出一个匣子递至南宫夜面前,南宫夜满心欢喜地打开。里面是一把匕首,一把毫无别致的普通的匕首。但南宫夜将匕首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视若珍宝。
突然,桃夭自南宫夜手中抽出匕首,一把刺在了南宫夜的腹上。那里,几个月前刚刚为她受过剑伤。
桃夭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王府的。只记得,她离开时,南宫夜极力地抓着她的裙子,想阻止她的离开,最后竟生生扯下一块裙角来。
当桃夭走到王府大门时,王府已乱作一团。
桃夭回到桃山后在房中就着苍凉月色坐了一夜。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离开时南宫夜的眼神,难以置信,伤心,痛苦,不舍,乞求......
她想,哀莫大于心死。这种惩罚,比杀他更甚,够了吧。
4
一年半前。
清晨,桃夭像往常一样背着药蒌上山采药。打开门却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她一眼就认出是南宫夜。
南宫夜伤势颇重,脏腑皆受了重创,气息微弱,仅存一线生机。桃夭犹豫片刻,将他拖进了房里。
经过桃夭三个时辰的抢救,终于将南宫夜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南宫夜又昏迷了三天才清醒过来。但是因脑部有淤血,失忆了。
桃夭纠结几日,放弃了帮他清除淤血。
后来,南宫夜便在桃山养伤。桃夭的的房子在山脚,远离京城,甚是清净。也因此,一直未有人发现南宫夜在这里。
一个月后,他南宫夜伤势已基本痊愈。恰有官兵搜查至此,认出了他。
南宫夜离开时要桃夭等他。
桃夭却认为他们不会再见了。南宫夜回府后知道了二人纠葛,定不会再回来,即便回来,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但桃夭万万没想到的是,南宫夜真的回来了。
南宫夜不但回来了,而且还留在了桃山。
那段日子,桃夭采药,他背药蒌;桃夭出门看诊,他提药箱。桃夭看医书时,南宫夜便在院中抚琴。就这样相对无言,相依相伴。
直到有一日,桃夭起床后发现南宫夜不见了。
桃夭心中苦笑,终是锦衣玉食的王爷,受不得山中清苦。
却没料到,几日后,南宫夜又一次去而复返。这次不仅人回来了,还带着丰厚到令人咂舌的聘礼。
南宫夜亲自来向桃夭提亲了。
桃夭并未直接答应,只是紧紧盯着南宫夜的眼睛。南宫夜面色不改,如水的眸子静静流淌着温柔,映着桃夭清丽的面庞。
良久后,桃夭似下决心般吐了一口气,道,“好”。
5
当清晨的阳光从窗柩撒进房间时,桃夭讷讷地起身,倚在门框上,有些恍惚地望向刺眼的阳光。而后,倚着门框的身子缓缓滑倒在地,蹲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盯着地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道阴影将桃夭包裹了起来。
桃夭抬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庞。南宫夜注视着桃夭,眸中似有火光闪动。
来寻仇了吗。桃夭扯出一个讽刺地笑容。
南宫夜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正是前日桃夭刺他的那把。南宫夜将匕首拔出刀鞘,一步步逼近桃夭。
桃夭并未动,只是怔怔地望着渐渐逼近的南宫夜。
南宫夜在桃夭面前停下,将匕首塞进桃夭手中。
“刺我。”
桃夭不解地看着南宫夜。
“刺我,直到你消气为止。”。
桃夭愣住了。这一夜,她想过很多种两人相见的情形,却从未料到是这般情况。她觉得心口酸酸的,有些疼,嘴唇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喉头堵得生疼。
“只要你不离开我,多少刀都没关系。”
桃夭终于溃不成军,泪水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南宫夜丢掉匕首,将桃夭揽入怀中,一下一下抚着背。泪水越流越凶,最后桃夭直接趴在南宫夜肩上放声大哭。
桃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南宫夜就睡在旁边,手臂轻轻地圈着她。
桃夭端详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不自觉地抚了上去,指尖自额头轻轻细细地描摹着。
“娘子觉得为夫好看么?”南宫夜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桃夭迅速收了手,面上升起一抹绯红。南宫夜低低笑了声,将桃夭紧紧拥入怀中。
“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片刻沉默后,桃夭轻轻道。
“没有。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就不说。只要你今后不要再刺了就跑便好。”南宫夜下巴在桃夭头顶蹭了蹭。
“是......为了上官璃。”
南宫夜闻言了然。上官璃是兵部尚书上官桀之女,皇上曾为两人赐婚,但在成亲当日,南宫夜当场退婚,上官璃沦为天下笑柄。听说后来没多久,上官璃就投湖自尽了。
“对不起。”南宫夜嗓音有些飘忽,这句对不起不知是说给桃夭还是上官璃。
两人在桃山又住了些日子,才返回王府。
二人心结打开,情意更浓,日子自然更加甜蜜。两人妇唱夫随,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连府中下人都经常被二人的恩爱羞红了脸。
6
一日,皇上急召南宫夜进宫。南宫夜自宫中回来后,第二日便匆匆出发赶往栎城。
南宫夜走后,桃夭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如此依赖南宫夜。以至于,南宫夜离开后她突然觉得很迷茫,除了吃喝拉撒睡,便是无所事事地想念南宫夜,不知道该做什么。
所以几日后,她索性又搬回了桃山,做回了桃山医仙。
南宫夜再回府已是两个月后。当下人来报南宫夜回府时,桃夭正在看诊,闻言,匆匆诊完就回了府。
回府后桃夭才发现,南宫夜不仅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被安排在了漪澜院。漪澜院是王府中除了她和南宫夜居住的清音居外最好的院子。
桃夭回府时南宫夜正从漪澜院出来,远远地看到桃夭竟是连招呼没打,直接转身向书房走去。
桃夭愣了愣,黯然回了清音居。
直至半夜,桃夭也没等来南宫夜。
“王爷说他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让王妃不必等他,早些安寝。”阿贵来禀报。
桃夭顺着清冷的月光望向夜空中的明月,今日的月亮只是半轮残月,孤独的悬在空中。
第二日,桃夭仍是没有见到南宫夜的身影。
据丫鬟小桃说,王爷上午进了趟宫,午膳后又出府了,好像去了墓园,直到傍晚才回府。
桃夭听到墓园时,神色一变。南宫夜是皇族,亲人都葬在皇陵。去墓园只能是,看望...她。
丫鬟不明白,王爷并未去烟花之地,王妃怎地突然就脸色如此难看,双唇毫无血色,身子好像还有些颤抖。
丫鬟吓坏了,急忙去搀扶桃夭,却被桃夭一把推开。桃夭跌跌撞撞地回了房,晚膳也未用。
自两人打开心结后,日子过得过于轻快,以至于桃夭都忘记了,南宫夜失忆之事。
7
桃夭与南宫夜第一次在桃山相见并非南宫夜重伤之时,而是在那前一年,也是南宫夜当众退婚那年。
那年,南宫夜与两个护卫带着一个女子来桃山。那女子重病缠身,状况极差,仿佛随时都能撒手人寰。想必是御医束手无策,才来她这桃山医仙这里碰碰运气。
初见时,南宫夜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闻名京城的桃山医仙竟是位只有十七八年岁的女子。但不论是谁,能救活柔儿就好。
桃夭看着地上的女子,眸色有些晦暗。她俯身为女子把了把脉。
“如何,你可能治?”
“能。”
“治好她,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桃夭微微仰着头,看着一脸焦急的南宫夜。嘴角绽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不救”说完,桃夭转身就要回房。却被南宫夜一把抓住胳膊扯了回来。
“本王说了,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是吗,我的条件就是,我要她死。”桃夭盯着南宫夜的眼睛,满目阴狠。
南宫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强烈的杀意向桃夭袭来。
片刻后,南宫夜便带着人离开了桃山。
后来听说,那女子第二日便撒手人寰了。
桃夭坐在漆黑的房中,心中有些苦涩。
她和南宫夜之间隔着两条人命,甚至更多。
与南宫夜在一起的日子就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汪温泉,充满诱惑,让她从试探到渐渐深入。直到行至泉水深处才发现,水下暗礁遍布,还涌动着食人鱼,她想全身而退却早已来不及。
随后三日,南宫夜仍是没有来见桃夭,却日日往漪澜院跑。桃夭亲眼看着下人将一箱箱上好的丝绸布匹茶杯灯盏抬往漪澜院。
期间,桃夭曾给南宫夜送过点心,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自她入府以来,南宫夜从未给她设过任何限制,一切都向她敞开,包括书房。现在侍卫却连请示都没有,便以王爷公务繁忙将她拦下,不用想就知道是南宫夜的意思。
桃夭又等了两日,仍是没见到南宫夜的身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桃夭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皎洁清冷的残月,心中孤寂无比。
随后,她似下定决心般,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而后,转身回了房。不久,小桃捧着一张信笺匆匆向书房走去。
第二日傍晚,桃夭命人在桃树下设了桌案,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温上了酒。她穿了件素净的粉色罗裙,立在桃树下,等着南宫夜的到来。
这一等,便是一夜。酒温了又温,直到炉中炭火燃尽,渐渐与冰凉的夜色融为一体,也没等来南宫夜的身影。
当黎明第一道晨曦洒落在身上时,桃夭望着冉冉旭日自嘲地笑了笑。
十里红妆不过一时痴狂,又如何能比得过他心中皎洁月光。
当日下午,桃夭便带着她的药箱出了王府。上午,她在院中烧掉了很多东西,上面承载着她和南宫夜的回忆。她不想带走,也不想留下任后来人摆布,便统统烧了个干净。
8
南宫夜晚上回到王府时便听下人禀告说是王妃出门至晚未归。南宫夜面色一变,立刻驾马赶去了桃山。
可南宫夜却并未在桃山找到桃夭。房中的衣物细软都被带走了,桃夭应是回来过,而后又离开了。
南宫夜在桃山追寻未果,回了清音阁。当南宫夜看到房中景象时却怒火中烧。
“来人!”
“房中的东西呢!?王妃的东西呢?!”
“禀王爷,东西...东西都被王妃烧了。”
“夭儿,你竟如此狠心,连个念想也不肯留给我么”。南宫夜颓然地坐在榻上,喃喃道。
“王...王爷”小桃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封信,“这是王妃留下的书信。”
南宫夜猛地起身夺过小桃手中的信,满怀希翼地拆开。里面却是一封和离书,另附有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此去经年,后会无期。”
“王妃离开前可有说过什么?”南宫夜望着手中的信纸,悲戚道。
“没,没有。”
“王妃昨夜等了您一夜,上午烧了很多东西,然后就离开了。”
“等了我一夜?为何没人告知我?”
“王妃前天给您送过信笺的,是奴婢亲手交到阿贵手中的。”小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恐被怪罪。
南宫夜在书房桌案上找到了那张信笺,被夹在一堆公文里。他望着纸上娟秀的字迹,眼眶湿红。
他的夭儿等了他整整一夜。
南宫夜心如刀绞。
他相信夭儿对他的情意,正因为相信才更加心痛。夭儿独自一人坐在清冷的月下的时候,夭儿将他们的过往一件件投入火海的时候,该是怀着多么悲痛的心情。
他外出平乱时确实恢复了记忆,记起了叶之柔,记起了桃夭的见死不救。他也明白,桃夭是故意不治好他的失忆之症。
叶之柔是他的救命恩人,桃夭当初故意见死不救,他确实心存怨恨。回来的这些日子,他内心痛苦纠结,不知该如何面对桃夭。可他从未想过要放弃这段感情,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清除心中郁闷,更坦然真挚地面对桃夭。
未曾想,他还未来得及向桃夭表明心意,他的夭儿却先离开了。
第二日,南宫夜派出了府中所有护卫,又向皇上借了锦衣卫,全力寻找桃夭。
可桃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南宫夜派出的大量人马,却丝毫没有发现桃夭的踪迹。
9
三年来,南宫夜以钦差身份不断在全国各地以代天巡狩之名寻找桃夭的踪迹。
一日,南宫夜在沂州查案时遇刺,身重奇毒。
中毒昏迷间,南宫夜梦到桃夭在塌前照顾。浅笑盈盈,眸光温柔,轻柔地为他擦汗,耐心地喂他吃药。
忽然一声呼唤传来,桃夭消失了。南宫夜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明明只是一个梦,他却感觉无比真实。
夭儿,你到底在哪?
“是何人为我解毒?”
“禀王爷,是回春堂的一位大夫,是个男子。”阿贵特意说明了大夫性别,他知王爷心中所想。
南宫夜眸光暗了下,但转瞬恢复自然,他早已习惯了失望。
可就在他起身时,余光瞄到了桌上的一样东西,他脸色霎那间绷紧。那是一张药方,上面的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阿贵见状,赶紧将药方递至南宫夜眼前。南宫夜将药方捧在手中,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字迹娟秀有力,清隽洒脱,是他的夭儿。
“备马!”
“王爷,天色已晚,您...”
“备马!”南宫夜吼道。
天色确实已晚,城中已经宵禁,街道上已无行人。南宫夜驾马赶至回春堂时,医馆已闭门。南宫夜翻墙入院,将掌柜从睡梦中拽了起来,问清了那位大夫的住所。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小院,略微有些寒酸。南宫夜赶到时已将近子时。
“明明一路上心潮澎湃,急不可耐,可到达门前时,却连门都不敢敲。这大概就是近乡情怯的意思吧。”阿贵看着在门前踌躇紧张的王爷,心下感叹。
南宫夜最终仍是没下手叩门,而是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夜。
阿贵注意到,这一夜,王爷的手都紧握成拳,青筋凸起,指节泛白,片刻未曾松懈。
太阳终于自东方缓缓升起,院内也渐渐有了声响。
犹豫再三,南宫夜终于用他那握了一夜的手叩响了院门。
开门的却是一个孩子,看样子有两三岁。男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
只是一眼,阿贵就确定他家王妃定在这院中,只因这孩子和王爷长得太像了,简直就是王爷的缩小版。
“你找谁啊?”孩子奶声奶气地问道。
南宫夜看着眼前的小人,眼眶微红,喉头发紧。
“我......”
“墨儿”南宫夜还未说完便被一声女子的呼唤打断。
“快来吃早饭了,在门口站着做什么?”声音的主人渐渐走近。南宫夜抬首便看到了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走来的女子正是桃夭。
“夭儿”南宫夜轻声唤道,声音有些哽咽。
桃夭看到立在门口的南宫夜有些意外。
“怎么是你?”
“夭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南宫夜的声音有些颤抖。
桃夭只是冷冷看着南宫夜,并未言语。
“夭儿,我没有,我没有要放弃你,从来没有。我只是...我只是在平复心中杂乱的情绪。”南宫夜见桃夭冷漠以对,急忙解释道。
桃夭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但想起了什么,转瞬又恢复冷漠。
“还有,我不是故意要你等一夜的,我没看到你的信笺。”南宫夜由于着急,向前跨了一步,靠近桃夭。“对不起,夭儿,我错了,我不该冷落了你,我该和你说清楚的。”南宫夜声音越来越低,哀痛之意甚是明显,脸也皱成了包子,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桃夭微微叹了口气,三年了,自己还是见不得他这种样子。
“那漪澜院那位呢?”桃夭厉声问道。
南宫夜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下,便赶忙解释道,“你说皇嫂?是皇嫂在和皇兄怄气,不肯回宫。可若是放她走,皇兄定要责怪与我,我只能把她留在府中,慢慢劝解。”南宫夜声音中带着丝丝委屈。
桃夭真想给南宫夜一巴掌,如果他当时说清楚,她也不至于离开王府,隐姓埋名躲避他的追寻三年。
南宫夜见桃夭面色缓和,终于忍不住伸手将桃夭紧紧揽在了怀里。手臂渐渐收紧,像是要把桃夭揉进骨髓。
“娘亲,他是谁啊”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桃夭脸色一红,挣脱南宫夜的怀抱,有些羞愧,竟然忘了自己儿子还在一边。
“我是你爹爹。”南宫夜蹲下身,抚着孩子的头温和道。
不久,南宫夜在沂州处理完公务,一家三口便一起回了京城。
岂料,回京途中却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10
南宫夜一行回京途中路过临州,在临州遇到了兵部尚书上官桀。
南宫夜与上官桀向来不对付。且不说上官桀此人狡猾阴狠,诡计多端。南宫夜少年时,上官桀为铲除异己,栽赃陷害他外祖,致使他外祖一家被流放,他母妃也因此伤心过度,郁郁而终。
是以,他当年才会当众退婚,为的就是羞辱上官家。
但是碍于桃夭与上官璃的关系,南宫夜并未对上官桀发难,只是冷冷地无视他。只是他没想到,桃夭也并未给上官桀好脸色,上官桀行礼时,桃夭也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理睬。
南宫夜有些诧异。
因上官桀也要回京,两行人马便一路相伴。南宫夜与桃夭都懒得搭理上官桀,这一路也算相安无事。
直至两行人马在京城分别时,上官桀特意下车到南宫夜与桃夭车架前道别,临了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王妃纵然做了夜王府的女主人,高高在上,但也莫要忘了与娘家多走动。知道的人,体谅王妃事务繁忙,不知道,还以为王妃不敬父母呢。”
车内的南宫夜与桃夭闻言都变了脸色。
南宫夜是惊讶。他一直以为桃夭在这世上并无亲人,也从未听桃夭提起过她的父母姊妹,他一直以为他们都已不在人世。但上官桀的话明显是说桃夭双亲仍在,而且与他关系匪浅。
桃夭变了脸色则是因为......
因着上官桀临走时的那番话,直至回到王府,桃夭仍是满面愁容,心事重重。
晚膳后,桃夭将孩子哄睡后,刚走至房门口,便被南宫夜一个旋转打横抱起。南宫夜将桃夭轻柔地放在榻上,看着桃夭的眼睛认真道,“夭儿,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只要是你就好。我在乎的只有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桃夭看着南宫夜认真的神色,双眼湿润,心口发胀。她感觉心中的甜蜜都快要溢出来了。
“你真的都不在乎吗?”桃夭脸上仍带着些许担忧。
“我只在乎你。”南宫夜看着桃夭的眼睛,温柔道。
桃夭仍是犹豫了片刻,才下决心道,“我算是上官桀的女儿。”
“你与上官璃是姐妹。”
桃夭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就是上官璃。”
11
上官璃的生母只是尚书府的一个丫鬟,上官桀醉酒后强了她。上官桀的夫人知道后便把上官璃的母亲赶出了尚书府。
上官璃的母亲被赶出府后不久发现自己已怀有身孕,便回尚书府想告诉上官桀,上官桀却并不承认,再次将上官璃的母亲赶了出来。
上官璃的母亲便在乡下把孩子生了下来,便是上官璃。
上官璃一直和母亲在乡下生活,直到有一天,尚书府突然派人把他们接回了尚书府。到尚书府后,上官璃才知道,上官桀接她回来是想让她代嫁。
尚书府与夜王府素来不和,上官桀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苦,便想把上官璃嫁过去。上官璃本是不愿,但当时母亲病重,缺乏钱财买药,便答应了。
谁知,后来被当众退婚。上官璃回尚书府后,上官桀嫌她有辱家门,便将她母女二人关进了柴房,上官璃的母亲本就病重,现又被苛待,加之心疼女儿,不久便过世了。后来不久,上官璃也投了湖。
南宫夜知晓这一切后,将桃夭拥进怀里,心疼不已。
“你知道你第一次见上官璃是在哪吗?”
“成亲当日?”
“不对。是烟霞镇。”
南宫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中闪过,但是太快了,他什么都没有抓到。
“你为何如此在意叶之柔?是因为她救过你吧。”
南宫夜并未答话,只是紧紧盯着桃夭,等待她说下去,他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呼之欲出。
“当年救你的是上官璃。只是后来你回去寻人的时候,上官璃已经被接回了尚书府。叶之柔是上官璃的好朋友。”
南宫夜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他曾经悉心照顾的救命恩人竟然是个骗子,而真正的救命恩人却被他当众退婚,羞愤投湖。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初桃夭不肯救叶之柔。如果没有叶之柔,他知道救他的人是上官璃,他就不会当众退婚,后来那些惨剧也不会发生在上官璃身上。甚至,他还可能早些与他的夭儿在一起。
转瞬间,他也恨透了叶之柔。
桃夭看着神色复杂的南宫夜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叶之柔,你不会遇到我。”
南宫夜疑惑地看着桃夭,他不明白,明明就是......
“我,不是上官璃。”
桃夭看着南宫夜的眼睛,眸色深深。她接下来说的话彻底震惊了南宫夜,以至于南宫夜多日都未缓过来。
原来,桃夭本是二十一世纪某中医院的一名医生,在一次晚上下班时遭遇车祸,被车撞进了湖里。待她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索性身体本主的记忆留了下来,她才知道本主即上官璃的凄惨一生。
番外
夜王府书房。
“夜,听说你又给墨儿请了几位先生。加起来,墨儿已经有八位先生了,是不是孩子负担有点太重了啊,墨儿年纪还小,不必如此辛苦吧。”
南宫夜放下手中书卷,起身将桃夭拉至怀中。
“夭儿,墨儿是夜王府的世子,自当认真培养成材。”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怎么见墨儿了。”桃夭有些心疼。
“墨儿很聪明,他也很喜欢学习,你不必担心。我会派人照顾好他的。”
“我不指望墨儿成才,只希望他平安健康,一世无忧便好。”
“夭儿,墨儿是夜王府的世子,他以后要面对很多困难。我们必须好好培养他,他才有能力自保。”南宫夜柔声劝道。
桃夭终是被南宫夜说服了,觉得自己思想太过现代化,有些思虑不周。
立在门外的阿贵闻言嘴角抽抽,他家王爷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怕世子跟他抢王妃,才故意请那麽多先生,困住世子的。
一日,桃夭突然感觉头晕乏力,险些晕倒,把南宫夜吓够呛。
经诊治,桃夭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告诉了南宫夜,南宫夜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桃夭有些意外,古人尤其是皇家,不都是信奉多子多福的嘛,怎么南宫夜好像不喜欢孩子。
“夭儿,我不想要孩子。”南宫夜抱着桃夭的手臂,有些委屈地撒娇。
“你不喜欢孩子吗”
“嗯。有了孩子,夭儿就被抢走了。”
桃夭扶额。她略一思索,道,“这次可能是个女孩。”
闻言南宫夜眼睛一亮,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和他的夭儿一样可爱的小女孩向他伸手要抱抱。
阴霾瞬间扫去,南宫夜开始格外期待孩子的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