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罗云熙枕在李洙赫的臂弯里。二人相依入眠，夜色的宁静一如往常。
但是这一晚，罗云熙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像是梦一样的梦。
梦中的场景里，一个身上沾满血迹的吸血鬼抓获了一群猎物，把他们全部转化成自己的同类，看着他们在自己的眼前相互啃咬吸食，最终全部惨死在血泊里。
而自己从远处走来，隔着遍地的尸体看着坐在王座上的白毛鬼，看他阴柔的脸上白皙的皮肤大半染上血腥，一直蔓延到低领口下的胸前，看得满眼都是心疼。
鬼王红色的瞳仁里发出希冀的光，伸出浸透了鲜血的手向他招了招：“站那么远干什么？走近些。”
他于是就真的，绕过一地狼藉，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他轻轻捧起鬼王的脸，取出白色的丝帕蘸上清水，一点一点擦去鬼王皮肤上的血迹。
而鬼大就这么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深到惶恐的爱意。
“你不去换身衣服吗？”他温柔干净的声音。
鬼王没有回答，只是环住他的腰将他搂紧，把脸埋在他的腹部。
“这不是我的本意……”喉结滚动，声线低沉。
他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但他竟然真的相信他。
“我明白。”他温柔的理着鬼王微微凌乱的发丝。
浸染血迹的衣襟沾红了他洁净的白衣。
那个时候，他是天界布星挂夜的夜神大殿，而他爱的，是嗜血为生的白毛鬼。
白毛鬼受伤的时候，润玉细细把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看到他咬住后槽牙的样子，润玉就被戳中了心里的软处。
“疼吗？”他问。
良久没有听到回答，润玉抬起视线看到鬼王带着笑意打量着自己的样子，赶紧低下头躲开。
他是唯一一个心疼他的人。
地宫里的生活漫长而寂静，打发时间的时候，润玉总是喜欢在案前阅读来自各界的各种书籍。偶尔抬起头，向王座上看过去，常会发现鬼王手里虽然拿着一本书，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鬼王每次看到润玉假装毫无波澜的把视线移开，都会淡淡地露出一点笑意。
有一年人间的除夕夜，鬼王叫人弄了几坛好酒来，润玉很快便不胜酒力，不得不用指节支撑着脑袋，看着有点朦胧的视野里坐在自己对面的鬼王，润玉恍恍惚惚地笑了起来。
一瞬展颜，绝美的笑意在鬼王心口上戳了一下。
然后润玉就倒在了桌面上。
鬼王的笑容里是本不像是会属于他的温柔，他站起来走到润玉身边，慢慢蹲下身来，仔细端详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真好看。
地宫外远远传来声响，天光乍明，鬼王抬起头，看到是外面的凡人在放烟火。
火树银花明明灭灭的映在鬼王眼睛里，然后他又看向润玉，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长发。
有他的永夜，才不会寂寞。
罗云熙睁开眼睛，一行泪水已经流进了枕头里。
翻过身来，看着卧在身边的李洙赫的睡颜，心口微疼。
熹微的晨光前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他知道，自己竟然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那年，二人交颈而卧时，润玉从来都是完全放松的舒展脖颈，由鬼王在自己可以无比脆弱致命的地方撩拨地舔舐，吮吸亲吻。
鬼王时常在满身鲜血的时候拥抱亲吻他，然后看着他白净的脸上被染上的血迹，眼睛里浮现出愧疚。
有一次，鬼王在外狩猎，本性难抑之时，险些要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润玉正好在旁边，见状赶紧上前用身体阻拦，鬼王锋利的牙齿却已经显露，于是正咬在润玉的侧颈上。
触目惊心的咬痕出现在爱人颀长白净的脖颈上，鬼王赶忙抽离，看着润玉鲜血淋漓的伤口不知所措。
逃过一劫的小女孩已经加紧脚步逃开了，润玉喘着粗气对鬼王说：“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那还是个孩子。”
“你也会鄙弃我吗，润玉？”鬼王好像不知所措，“我的本性注定那么邪恶。”
“不会。”润玉回答的很坚定，“刚才只是想让你放过小孩子。你要是需要血，我给你，反正我是上神，没那么容易死。”
白毛鬼歉愧的看着润玉，润玉直起身来抱住他，感受到他的无助。
他知道，他也不想当鬼。
白毛鬼一直在找一本秘籍，就是为了找到办法让自己变成正常人。
他想要的秘籍里会怎么说润玉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在读《梦陀经》的时候看到：“血灵子，逆天改命”。
润玉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灵力，与周身的血液凝练成血灵子趁鬼王睡着的时候注入他的身体里，因此失去了一半的天命仙寿。
鬼王知道后自然为之心痛，把润玉搂进怀里，许久都不愿意放开。
等鬼王的身体再转变几天，他就可以和润玉一起站在阳光下了。
但他们还没有等到阳光，就遇到了突然从天而降的天后荼姚。
天帝一向追求统一六界，曾经因为鬼王过于强大总是难以征服，现在发现鬼王身体的转变，意图杀之。荼姚为求固宠邀功，自请下魔界诛灭鬼王。
鬼王的实力随着体质的改变已经大有缩减，润玉灵力还没有恢复护不了他，跪倒在天后面前苦苦哀求：“他已经不是鬼了，他无害了，我现在只想和他一起安静的生活，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求您了，母神······”
他抛弃了一切仙风道骨，但荼姚一向心狠。
琉璃净火致命的攻击正中鬼王的胸口。润玉看着他口吐鲜血，哭喊一声：“阿鬼——”
白毛鬼倒下的时候，地宫开始坍塌了，阳光从天花板的裂口照射进来，明亮到刺眼。
——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了······
他望着天空，在心中喃喃：“真的，好美啊······”
润玉接住他的身体。
鬼王看着他，轻抚他的脸颊。
“夫人······”
润玉泪流满面：“相公。”
鬼王倒在他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我的殿下。
润玉与鬼王，曾以红线相系。鬼王死后，润玉以身为器，挽留鬼王魂魄一同归于忘川，入凡尘转世。
数年后，天帝死于征战，最终未能一统六界。而此时的天上，也早就没有润玉仙了。
李洙赫醒来，看到罗云熙正望着自己。
“已经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早安。”
罗云熙眼眶发红，扎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李洙赫揉眼睛的动作担忧地停了停。
罗云熙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
李洙赫安慰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亲吻他的头发：“没事，我在呢。”
一颗眼泪晕开在李洙赫胸口的衣料里。
上一世，终究无法长相厮守。
从今往后，他们执手相依，生世不离。
——文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