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要我去陪她

这是我听过的最早的鬼故事,也是我讲得最多的鬼故事。

初三那年,我住校了。宿舍是南北朝向的房子,一间屋子有两排火炕,南面靠窗子一排,北面一排,中间是空地,靠墙放几张方桌子,桌上放些饭盒之类的杂品。一个炕上七个人,我们宿舍住了十四个人。其中有一个姓逯的同学,就讲了她叔叔的一段往事。

这事发生在一九九零年的五月。同学的叔叔咱就叫他逯叔叔吧。逯叔叔是个赶集跑店卖老鼠药的,农村人脑筋活络的,除了收拾那几亩薄田外,一般都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捣腾点副业,挣点零花钱。农村老鼠多,一年辛苦收点余粮,就怕老鼠携家带口地驻扎下来,挖門盗洞,生生不息的添丁加口,可是你又抓不住它,只是日见麻袋里的粮食被掏空。养猫太慢了,买老鼠药,放老鼠夹,啥招都得用。于是,当时就兴起了一个群体,卖老鼠药的。这个活儿一般人是做不来的,得能言善辩,能说会逗,才能招来一群人围观,人多了,用三寸不烂之舌,把这老鼠药说得神乎其神,令老鼠闻之即死,过之即晕。逯叔叔就是这么一个能人,人长得周正,嘴皮子活溜,老鼠药卖的也比别人多。有这么一天,他和往常一样天还刚蒙蒙亮,就往八里之外的集市赶去。今天他要早点收摊,中午赶到菊花村,给六十六岁的二舅过生日。十一点不到,他就笑呵呵地对着众人说,老少爷们儿,今儿我得给咱二舅过生日,早走会,耗子药您就放心用,不死耗子你找我。大伙哈哈一笑,各自散去。逯叔叔快步走进小商店,买了两瓶老白干,放在布兜子里,挂在车把上,骑上他那辆破自行车急匆匆往菊花村赶去。走到一座小桥上,突然尿急,把车子立在桥上,小跑着到桥下撒了一泡尿,上来后,却发现车旁站着一位女子,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上身穿一件红底碎花的斜襟外罩,下身是一条黑底红花棉布裤子,脚上是一双粉色鸳鸯绣花鞋。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镶嵌在一张过于苍白的脸上。逯叔叔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姑娘,一条乌黑的大长辫儿甩在身后,辫梢扎着一条耀眼的红头绳。姑娘见他过来,朝他莞尔一笑,什么也不说,两只好看的大眼睛瞅着他。逯叔叔莫名其妙,但毕竟是一美女,逯叔叔也笑呵呵地问她,你要干嘛?姑娘居然调皮的说,你去哪,我就去哪,我跟你走。逯叔叔毕竟是走街串巷卖老鼠药的生意人,整天逗别人玩的手,一听这话,觉得这女子有点意思。便说,我去菊花村,你去吗?那姑娘说,你载着我。本是逗乐的话,这姑娘却当真,逯叔叔着急赶路,也无心多说,便说,我逗你玩呢,我还有事。推上车子就要走,可那姑娘一下子推掉装酒的兜子,嘴里还说着,你不带我你也别想去。两瓶酒咣当掉地上,碎了。逯叔叔真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也是这时候,逯叔叔突然觉得好象哪里不对劲,这身打扮,这女子,仿佛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赶紧推起车,逃也一般地飞蹬起来,遇到小商店,重新又买了两瓶酒,就向菊花村骑去。可是这个姑娘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到了二舅家,已是满头大汗。一屋子的亲朋好友,已经坐到桌前。他也没多说什么,拜了寿,就上菜吃饭。酒过饭饱,大家相别散去。他才和二舅说起了来龙去脉。二舅一听就说这可不是好事呀,赶紧叫舅妈把家里的一包朱砂找出来,让逯叔叔带在身上。相传朱砂,与诸杀谐音,自古有驱秽避邪之说。逯叔叔怀揣这包朱砂就上路了。路两旁是半人高的庄稼地,一米多宽的乡间路,七拐八拐地望不到尽头,逯叔叔低头猛蹬车,只听到两边的庄稼有沙沙的响声,耳边只觉得有阵阵冷风吹过。他不时地匆忙向后看一眼,见那女子远远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回到家里,逯叔叔就病了。他自己倒不觉得有病,别人却看出来他病得很厉害。因为这个姑娘随时会出现,别人是看不见的。逯叔叔走在马路上,这姑娘会把他向急驰而过的车辆底下拖。他就跑到路旁的大树边,双臂死死地抱住大树,嘴里还喊着:“我不去,我不去,别拽我。”他死抱住大树,才没被拖走。

还有一次,也是亲戚家有事,逯叔叔和他哥哥一起去赴宴,他哥哥就是我这位逯同学的爸爸。大家都知道逯叔叔那酒量不是一般的大,能喝能说,是个场面人。所以酒桌上免不了让他喝酒。他现在情况特殊,他向大家抱歉地说,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他哥哥也向大家证明说,老弟最近确实身体不好,今天就别让他喝了。大家正在兴头上,就说,少喝,就一杯就一杯。逯叔叔不好再推辞,也就答应了。酒刚斟上,就见那姑娘从门口轻轻飘入,向逯叔叔酒杯里撒了一些粉末的东西,还对着他诡异地一笑,又飘然而去。大家把酒已经端起来了,逯叔叔哪敢喝呀,下意识的把酒倒掉。大家伙看他这样,觉得太不尊重人了,瞧不起谁呀。对他很有意见,有的平辈兄弟更是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在哥哥的劝说下,还算没有打起来。逯叔叔只得半道退席了。类似的事情总有发生,而且越来越严重。

家里到处寻找有道法的高人,不知道经过多少大仙摆弄,状况始终没有好转。那年的十一月份,来了一位游僧,持湖北口音,五十岁上下,经过两天做法,终于道出了其中玄机。这个姑娘曾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偶然遇到一英俊后生,芳心暗许,私定终生。怎耐后生家境贫寒,小姐父母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千方百计另许他人,于是这小姐便服毒自杀了。夭折的女子不被地界收编,鬼魂终日飘荡。偶然得见逯叔叔颇似前世后生,便认定他,让他来陪伴。知道了前因后果,法师便通过法术让姑娘明白逯叔叔不是她前世的后生,劝她不要再纠缠。法师用了大小不一的桃木剑悬于逯家各种入口处。施以不为凡人知晓的符咒等,那姑娘总算失望而去,结束了逯叔叔的半年来的恶梦。全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逯叔叔在家平复了个把月,便完全无碍了,集市上又出现了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聚了一堆人,搞笑逗乐,欢实的卖他的老鼠药。仿佛那个姑娘从来没有出现过,逯叔叔仿佛做了一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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