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爱花粉,老鼠爱大米,苍蝇爱腐肉,男人爱美人,一脉传承,没啥毛病。
吴三娘做姑娘的时候,那叫一个美,她是县豫剧团的花旦名角。古典的身段有着妖精的曼妙,秋水似的眼神洞穿你的心门,化骨的温柔隔着几个朝代咿呀一声,足矣颠倒众生。
听戏的人喜欢她,暂且不说。豫剧团里的后生喜欢她,豫剧团里结了婚的汉子同样喜欢她,但都抵不上豫剧团团长喜欢她,团长不仅喜欢她,还竭尽全力去捧她。那些等着团长喜欢的其他女演员,要么是姿色不如吴三娘,要不就是结了婚,反正团长把万千宠爱都给了吴三娘一人。
至于有没有现在的流行说法潜规则,不得而知。反正团长的夫人用不了多久就来团里大闹一次,人家吴三娘从来不和团长夫人正面交锋,一来二去,成了团长夫人的独角戏,每一次团长夫人都是哭喊着离开,留下一个满脸开花的悲催团长。团长是个有能力的人,我离开这一亩三分地,只要有业务,全国哪儿不能演。就这样,团长和吴三娘光明正大地走在了一起。
一个未婚姑娘,和一个已婚男人在一起,在哪个年代,也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美人吴三娘的名声,在十里八乡那叫一个臭。吴三娘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能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自古笑贫不笑娼,日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在生活中尚且如此,在舞台上,吴三娘更能放得开,花旦的那份妩媚妖娆被她演得张力十足,生动传神,惟妙惟肖,收放自如。每到一处,总是观者如潮,一票难求。
花无百日红,人亦是如此。随着年龄的递增,吴三娘无论颜值,无论身段和鼎盛时期相比,可谓江河日下。又加上改革开放的东风劲吹,新鲜事物渐渐多了起来,迪斯科舞蹈,摇滚音乐日渐盛行,豫剧演出的份额被压缩得越来越小了。直到有一天,豫剧团连最基本的工资都不能按月发放,更不用说以前每个月都能看得见的红利了。先是裁人,把没有大用的人找个理由就给赶回家去了,众所周知,一个豫剧团,无论如何,一套固定的人员搭配总是要有的,缺一个都不行。谁还没有个事,谁还没有个病,一来二去,豫剧团彻底分崩离析了。
失去了演出舞台的吴三娘,自然不能跟着团长回家去,再说团长也不敢离婚。此时的吴三娘回到了家乡,她的名声,好人家谁会稀罕,不好的人家,吴三娘也不能往火坑里跳。思来量去,决定找一个老实人托付终身。尽管吴三娘名声不好,尽管吴三娘年龄大了,但她找个人家结婚这件事,还不算太难。媒婆给她介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糖厂的工人,人老实,家里穷,三十大几没有老婆,当看到吴三娘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使劲掐自己的大腿,以为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吴三娘就和他提了一个要求:在这个家里,她吐个唾沫是颗钉,必须说一不二。别说一个要求,就是十个百个,这个男人也会一口应承下来。
结了婚的吴三娘,嫁到了这个所谓的糖厂工人家里,就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给骗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糖厂的工人,只是以前在糖厂里干过一阵临时工,后来因为效益不好,给辞退了,他现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生米煮成了熟饭,吴三娘欲哭无泪,想悔婚,又担心更没有人要她,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吴三娘,是不会跟着下地干活的,他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也不舍得如此漂亮的媳妇去地里干活。吴三娘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舞台没有了,观众没有了,吴三娘内心无比失落。
村里的男人都知道老实巴交的二堂娶了个大美人,美到什么程度,用一枝梨花压海棠来形容,丝毫都不过分。没有结婚的后生垂涎三尺,结了婚的爷们也垂涎三尺,结婚无望的老光棍,更是垂涎三尺。但吴三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进,除了在二堂的婚礼上见过,再就是吴三娘婚后回娘家那次见过,这帮眼睛里如同着了火的男人,竟然无厘头开始对吴三娘朝思暮想起来。
这就是美人的魅力之所在。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吴三娘对于二堂这样没有丁点男子汉气概的男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呢?有贼惦记着,也正是吴三娘所渴望的呀!这又应了那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吴三娘原本水性杨花,郎情妾意,不就是她生活的主旋律吗?
第一个躺进吴三娘被窝的是青年后生武强,武强从小习武,一身腱子肉,又加上模样俊朗,身材高挑。这样的小伙怎么可能找不到媳妇呢?问题是武强从小没有了娘,哪个姑娘愿意一进门就看不到婆婆呢?所以早就到了结婚年龄的武强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比他小的,比他丑的后生结了婚,当了爹,他心里只有羡慕嫉妒恨。
武强家和二堂家共用一堵墙,每天晚上干完活,武强就会雷打不动地习武健身,嘿嘿哈哈的声音,吴三娘不可能听不到,当她踩在一个凳子上,看到武强,如同看到了武松,红杏出墙,岂不是顺理成章。武强走进吴三娘的世界后,吴三娘以为拥有了全世界,至于二堂知不知道,在不在乎,吴三娘懒得思考。
二堂是知道的,有几次,他在门口听到了两个人的放浪形骸,他想冲进去,但他又不敢。一是因为打不过武强,二是因为害怕吴三娘和他离婚。他只有跑到无人的角落,狠狠地嚎上几声,然后无声地落泪。等他失魂落魄回到家,看到美如画中人的吴三娘,他竟然再也恨不起来了。
吴三娘觉得有了武强的呵护,村里人没有人对她说三道四,村里人也不会欺负她,她还是高估了武强的能力。尽管武强很能打,但在村子里唯独不敢得罪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姓王,占村里人数的半数以上,且非常团结,且蛮不讲理。而这个家族中王老六的婆娘,最近看到自己家的男人对吴三娘心猿意马,忍不住想敲打敲打吴三娘。当吴三娘扭动着腰肢从她家门口走过时,这个婆娘一脚踢在了自家狗的屁股上,大声骂到:“你这条贱狗,天天出去找母狗,你就不嫌脏呀!”吴三娘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她能听不出这婆娘在骂她吗?回兑怼了一句:“拴好你家的公狗,不就平安无事了。”就是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点燃了王老六婆娘的怒火,冲出去就抓住了吴三娘的头发,拽到在地,一顿暴揍。
吃了大亏的吴三娘想到了让武强给她出这口恶气,谁知道一向威风凛凛的武强竟然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要是二堂这种表现,吴三娘一点也不奇怪,武强竟然也这么怂,是吴三娘没有想到的。她突然对武强失望起来,她觉得如果这样下去,自己在村里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
吴三娘是何等人?她绝不甘心这样被人欺负的。她通过多方打听,得知王家虽然在村里横行霸道,但唯独不敢招惹张家,尽管张家总共就四户人家,但张家老大在县法院权利不小。王家的人看到张家的人,都会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尤其是张家老大每次被警车送回家过周末的时候,不仅仅王家,一村子里的人,都很羡慕,也都很敬重。张家老大虽然在县法院任要职,而他的老婆却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所以,每逢周末,张家老大就会回到家里。
吴三娘分析出这些个利害关系后,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一个周末,张家老大又回来了,张家老大五十出头,一身制服,黑皮鞋,梳着大背头,走路不徐不疾,相当有范。吴三娘精心打扮后,恰恰好好赶在张家老大到自家门口的时候时,甜甜地喊了一声:“大叔回来了。”然后一脸媚笑地看着张家老大,张家老大突然一愣,眼睛里流露出不可捉摸的神色,点了点头:“哦,你是二堂家的,对吧!”就这一段简短对话,让阅人无数的吴三娘看到了她想看到的信息。
没有多久,吴三娘就去了县城,就去了县法院,然后大家就应该知道了。
王老六因为一棵地界上的梧桐树,和邻村一个硬汉发生了“战争”,两人互打之中,王老六失手用铁锹把那个硬汉的头皮给削掉了不老少,虽然不算太重,但人家就是不依不饶,宁可不要赔偿,也要把王老六送进监狱,硬汉的家人从乡法庭告到县法院。张家老大在这个并不算多大的民事纠纷上,拥有话语权。当王老六和老婆两人,一脸恭敬地求到了张家老大那里。张老大风轻云淡地说:“要是吴三娘那里没啥意见,我就给你办了。”
当晚,王老六和老婆两人买了不少东西,趁着夜色,来到了吴三娘家。吴三娘立刻明白了两个人的来意,聪明的她并没有趁火打劫,当王老六媳妇哭喊着苦苦哀求吴三娘的时候,吴三娘又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你要是认我这个姐妹,以后能好好相处,我就试着和张大叔说说。”王老六老婆原本都做好了被吴三娘打回来的思想准备,没有想到吴三娘竟然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并拍着胸脯给吴三娘保证:“以后在这个村子里,谁要欺负了你,就是欺负了我的亲妹妹。”吴三娘笑了,笑得很甜很甜。
没用一个星期,这件案子就做了宣判,张家老大让人做了硬汉家属的思想工作,可以提赔偿,不能再无理取闹,这件案子够不上判刑,拖到最后,可能啥也得不到。硬汉家属也知道张家老大和王老六是一个村的,也就顺势下坡,多要了些赔偿,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
在武强,王家家族,张家老大三重关系的加持下,美人吴三娘,日子过得越发滋润起来,身段和颜值似乎重回巅峰,俨然岁月从不败美人。
几年后,吴三娘先后做了两个孩子的娘。只是,哪一个都不像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