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书说道,秦沁明志要那牧展元不得好死,二婶懦弱罔顾亲女归西。更说道,唐笑和乔小镜定下方向,天亮之后要再探月桂坊,寻人一问陈灵玉的生死缘由!
长安城的夜,走得慢,特别是在繁星点点下。
“春风浮度小桃红,生死只在纸上行。”
这是一副白底纸扇,没上配图,仅两行字。笔法娟秀,瘦且长,是姑娘家的手笔。
扇面躺在案上,半开。
烟丝飘摇。
香炉内备齐了料,不会少。
每日午时,都有婢女看顾一番,少了补,日日如此。燃起,可抵一日。
香料这物,年纪越往上,越是需求。原因无它,能盖住味道,越来越老的味道。
较之二十年前,屋里的香味重了许多,也燃久了许多。
二十年光阴如梭,足令美人迟暮,如段婆婆。
寻常人的迟暮,是食不精细,听有杂音,言语残断,行而有疾。
武人则不是,食得动,耳力足,言行两项更是不落人后。只一点,心头血不足。
什么叫做心头血不足?
少年时,每日可精神奕奕一整日,连着三日奔波不睡都精神奕奕;等年岁加上数字三十,一日不睡都要老命,整日萎靡困顿,昏昏欲睡。
这般,是心头血不足。
段婆婆是这样,每日卯时必醒,未时必困。有几次,险些误事。为消解困劲,长指甲一掐入肉。指甲掐下去,是细细的疼,只针眼大小的用力处,却能唤醒整个身体的困意。至于皮肤是否就黑紫了,又是后话。
现在是寅时。
月色尚在,白弯弯的肚皮,较之三个时辰前颜色浅了不少。天边再远些,沉着一大块的暗色调,同近处的天短兵相接着。没有风,竹叶子没有啪啪拍手的欲望,一支一支都蔫在了枝干上,耷拉着,有些干脆还染黄了自己。
竹林还幼,长不过七年。身子细瘦,像是被风抽着长一样,高过围墙足有一半的身量。有些枝叶撑不住,朝着围墙靠了过去,圈在墙头,密密的,拢住。
墙下,蹲着两个身影,是唐笑和乔小镜。一个身影大,一个身影小,旁边略有空斑,是月光透过竹叶刻下的印记。碎石有些,散漫一地。
唐笑舒展身体,左攀右勾,骑上墙头。伸手一递,将乔小镜也拉了上来。
院内空旷,幸而无风。月光白,四下敞亮。
两人落地,一前一后贴院墙,摸到窗户处。窗棱雕花,寻常云纹。窗纸薄,粘唾液一点即透。唐笑没点开。因屋内无灯,点开也瞧不见什么。
他只将左耳贴近,细细听。
屋内有人,浅眠。呼吸声细细绵绵。
人在浅眠时,容易被声音带着走。这是师傅教过的。唐笑以前吃过亏,没少被师傅翻出来荒唐事。如今,是时候用上这招了。
他拉了拉乔小镜的手,暗示别动。自己小转一圈,轻轻摘了片还算完整的竹叶。擦干水珠,晾等了一会,含在口中。丹田运气,小心地控着音丝。
半晌,推门而入。
段婆婆在睡,快要起了。
起了身,得打套拳,松松筋骨,净面,梳妆,清帐目,盘往来。
日日如此,十五年下来已是从商老手。吃小亏,占大便宜。
今晨懒了些,筋骨重,肉散,心在醒,身不愿动,眼不愿张。
耳际似有笛音,一丝一缕地地靠。时远时近,隔了几重院落,听不真切。
往前数二十来年,路过谢云堂时,也是这样。
桃花最盛的前一周,谢云堂最热闹。丝竹有痕,相思无欲。人人都指着殿前风光,君王垂怜。
可那又有什么用?到头来,都是相思逐风走,荒唐纸半张。
段婆婆翻了个身。
有人如凤展翼,直上九层云霄,有人如虎折尾,尽扫威风八面。
那人是凤,自己是虎。
那人坐在九霄云殿,自己呆立凡尘人间。
当年欢喜言,今日情仇怨。
情仇二字,沾得。大不了提剑斩了,一剑下去,情仇皆断。
但,怨一字,沾不得。怨字如网,无形无声,来时不见踪迹,等察觉,身困其中,难解难出。
怨么?怨!
二十年来如鲠在喉,难诉。
犹记桃红满枝,姹紫嫣红。红袖归去来,相思一点印眉间。
扶门框,想之,念之;入梦里,思之,恨之。
有情有恨,怨自丛生。
怨从心生,先入眉梢。眉梢有勾,欠着谁,罔顾谁。
继而,入唇尾。唇尾下行,沟壑纵横。
再继而,川字生,怨字渐深,入血而行,遍走全身,深渗入骨,针扎刀嵌,盘踞余生。
“你最怨谁?”有人问。
“最怨谁?”
怨不怨杨柳堤岸那一眼?一眼误终生?并不怨。
怨不怨良人弃旧只爱新?漫漫长夜等?并不怨。
怨不怨一朝圣意逐空门?满心离别恨?也不怨。
“那你怨谁?”
怨那妇人。她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妇人是谁?”
武惠妃。
“又斩草除根了谁?”
郢王李瑛。
“他死,与你有何相干?”
是恩人啊!救某家于庵堂,立空碑断旧身。没有郢王,何来月桂坊?
“陈灵玉死了。”
有人提过。生生死死的,不稀奇。郢王原不该死,仍成庶人,做刀下魂。那人喷了口酒,红绸拭刀,挥手一下,生死两断。他都能死,死个陈灵玉算什么?该还,总是要还。
“总是有人杀了她的。是不是唐笑杀的?”
这句问话一出,适才乖乖回答问题的段婆婆眉间不宁,忽地挣扎欲醒。唐笑见状,再含竹叶,音线直送入耳。
段婆婆停了挣扎,呼吸渐稳。
唐笑停下,重复问:“是不是唐笑杀的?”
这不可能,他像郢王,心肠厚道,难损阴私。
“第七子?”疑问重重。
李大胖,字肥肉(此处按,应牧爷所请)。
“有何特征?”
眉间红痣,幼时白胖喜人,怎奈生不逢时,郢王已贬庶人。衣食住行,样样堪忧。食口肥肉,也需计算。郢王有愧,时有谈及。
“但郢王全家已没,从未听过第七子的传闻。”乔小镜难耐,一声急问。
就在此时,异变顿生。段婆婆身形暴起,右掌直探,要取乔小镜的性命!
唐笑一见不妙,欲伸手救人,已是慢了一步。形势立传,乔小镜已败。
右掌扣喉,段婆婆自乔小镜身后探了半目,冷哼一声:“果然后生可畏!想得出这等招数来!”
唐笑嘻嘻一笑:“小辈调皮,婆婆莫怪!还请教婆婆,郢王第七子与我究竟有何关系?”
乔小镜听这话,明白过来。若是唐笑真为郢王第七子,那段婆婆便无害她理由。心思一动,身骨一松。
段婆婆手中掐着,原有挣扎。乔小镜身骨松散,掌中对抗顿时消亡不见。段婆婆知晓,面前两人怕已在自己不清不醒的时刻套去了些什么。再哼一声,将乔小镜丢了出去,转身坐在床沿。
她这一丢,唐笑伸手去接。力道算错,两人迎面相撞。
唐笑救人未遂,反将乔小镜压在了身下。一时尴尬色起,浮然于面。惭惭不语,速速起身,又搀起她,塞在身后,朝段婆婆拘礼:“还请前辈告知,唐笑身世。晚辈从小无依无靠,全赖师傅拉扯。求前辈疼惜!”
段婆婆坐在床沿,见唐笑低身施礼,眉间朱砂痣鲜红,仿若昨日才见。
她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等前尘往事,你要听便听吧。我可警告在先,你若是嘴巴开缝四处招摇,可别怪婆婆我心狠手辣,不顾恩公情面!”
预知唐笑身世究竟如何,段婆婆又将抛出怎样的惊天秘密,且听唐妈分解。
专题《哥从大唐来》:这可能是个屌丝逆袭的故事,也可能是个行侠仗义的传说,也可能是个武林外传似的爆笑喜剧,一切都是个未知数,全看三位操刀者的心情和恶趣味。欢迎关注,绝对不虚此行!
作者团成员:Candy热汗淋漓在简书 牧清源 唐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