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帝出五将久长得
“陇西处士王嘉，隐居倒虎山，有异术，能知未然，秦人神之。”这一段文字出自《资治通鉴》，而不是某部乡谈野史。《资治通鉴》是一部比较严肃、正规的史籍，对于王嘉的记载却透着几分神秘。处士，就是有才能而不肯出仕的人，王嘉不仅有才能，而且有异术，可以预知未来的事，当时的人都认为他是神仙。苻坚、姚苌、慕容冲，逐鹿关中的群雄都想得到王嘉的帮助，可是，这个人比较怪异，越是有人要找他，越是藏得深，因此，谁都请不到他。
慕容冲没有想到，一心想找都找不到的王嘉，竟然主动找上了门，不由喜出望外，将他待为上宾。
这王嘉果然仙风道骨，言谈举止，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道士。他在慕容冲营里一连待了三天，慕容冲每日好酒好菜供着，请教他各种军国大事，王嘉都一一详细指点，但是一涉及天下大势，王嘉就不愿多说了，搞得慕容冲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招待不周。
第三天，王嘉来和慕容冲告辞，临别之时，告诉慕容冲，七日之后，苻坚必走西门出长安，奔五将山，切莫拦阻，苻坚走后，长安城就是他慕容冲的了！
慕容冲再四挽留，还想求教天下之事，王嘉只说：“切记切记，城破之日，善待长安城的老百姓！”就飘然而去，不复回头。
长安城，一首新童谣正在民间迅速发酵，其中有一句是：坚入五将山长得。又有守城士兵从道士处偶然获得一本破旧的预言书，依稀可以辨认出“帝出五将久长得”等字句，于是立刻献给苻坚。等到要找寻那个道士，却是寻不着。根据士兵的描述，苻坚一口认定道士便是王嘉，“帝出五将久长得”，这不就是王嘉给自己指明了方向嘛！加上又有童谣“坚入五将山长得”作为佐证，这一定是苍天有眼，给自己，给秦国留了一条活路。从那时起，苻坚就深信不疑，着手准备突围，目标五将山。
“帝出五将久长得”，苻坚对太子苻宏说，你好好守城，只要我到了五将山，就能招聚人马，运送粮食，为长安解围。等到吕光的大军回转，慕容冲的末日就到了！
苻宏拿出一封书信，交给苻坚：“父皇，只怕吕光的大军我们是等不到了……”
苻坚看了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那封信是出使西域的使者想办法飞鸽传书，好不容易才送进城的。信里面说，吕光原本打算留在西域当“土皇帝”，后来当地的“法师”天竺沙门鸠摩罗什劝告他，西域并非久留之地，这才怏怏地启程归国。但是，吕光舍不得丢下西域弄来的珍宝奇玩，就用几万头的骆驼和骏马装车带走，还征用了不少的民夫随行，因此，行军速度奇慢无比，再走个一年半载，都未必回得到长安。信的最后，劝苻坚早做他图，另想办法，不可在吕光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封信到底是真从外面传进来的，还是苻宏伪造的，真实性已经不可考，但它对苻坚的杀伤力却是巨大的。
“果然，吕光是靠不住的！”苻坚原本存着一丢丢幻想的心，这下子彻底踏实了。这也更坚定了他“入五将山”的想法，事不宜迟，再不走，怕是更走不脱了。
“父皇，放弃长安吧！没有外援，是守不住的。”苻宏苦苦哀求，他可不想做这座孤城的陪葬品，“趁着新平还未陷落，咱们从那里借道回陇西，就算不能卷土重来，也可以在故土安身立命。”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王嘉是活神仙，他说了朕去五将山就能得久长，不可不信。”苻坚已经把王嘉当做了救命稻草。实在是可怜、可笑。且不说这话是不是从王嘉传出来的，就算真的是王嘉本人说的，也要考证一下事情的可行性吧。苻坚完全是病急乱投医，不听太子的劝告，失去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七天，一个国庆黄金周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慕容冲按照王嘉的指示，七天后从东、南、北三面围攻长安，唯独留出了西城门。苻坚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条生路，殊不知，其实是一条不归路。
围困西门的正是苻坚的“前女婿”杨定，苻坚自认对待杨定问心无愧，于是大声质问他为何反叛？
杨定已经得了慕容冲的命令，苻坚若要出城，不可阻拦，于是，乖乖地让出一条路来，放任苻坚一行自由通过。而天真的苻坚却还以为，杨定是因为心中有愧，才不敢出手拦阻。他也不敢逗留，催马保护着家小——宠妃张夫人、幼子苻诜和苻宝、苻锦这对孪生姐妹花迅速地奔五将山而去。随行的还有心腹猛将毛长乐等人，苻宏则被留下守城。
苻坚带出城的只有五百人，因为城里凑不出更多可用的战马了。这些马还是毛长乐偷偷保护起来的，否则恐怕早就成了盘中餐。
五将山，高耸入云，层峦叠嶂，苻坚的五百人躲了进去，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山里。不过，苻坚并没有蠢到坐等“帝出五将久长得”的预言实现，他接连派出探子打探新平的战况。可惜，他很快就等来了坏消息——新平失陷了！
苟辅终究不是姚苌的对手。你可以用诈降计诓我，我也可以用计赚你出城。姚苌久攻不下，就假装出一番仁义的面孔，写了一封信给苟辅说：我要的不过是新平，不是你们的小命，现在你们已经守了一个月，矢尽粮缺，我可以放全城军民出城投奔长安，你们只要留新平这座空城给我就可以了，我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城里的战略物资眼看要跟不上了，苟辅的确在为此忧虑，就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军民一出城，姚苌就变了脸，将一万多人全部包围起来坑杀，只有一人逃脱幸免！就这样，新平也落入了姚苌的掌中。
苻坚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不由落下两行英雄泪。故土难回，乌江自刎前的项羽，此刻也是这样的心境吧。项羽有虞姬，苻坚也有张夫人相伴。
张夫人轻轻为苻坚拭去眼角的泪滴：“陛下不要气馁，不管发生什么，臣妾都会陪在陛下身边的。”
“父皇，还有我们呢，我们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懵懂的一双小女儿苻宝、苻锦，并不十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撒娇，想逗父亲一乐。苻坚的心都要碎了。
苻坚躲进五将山的消息，终于被姚苌得到了。“哼哼，苻坚啊苻坚，这回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当初可是你把我逼反的！”姚苌恶狠狠地说，“骁骑将军吴忠何在？”
吴忠迅速出列：“末将在！”
“你速速率大军包围五将山，务必活捉苻坚到新平。”
“这……”吴忠有些为难。苻坚毕竟曾经是姚苌的主子和救命恩人，对姚苌有知遇之恩，这件事万一处理不当，违了姚苌的意思，他可是要担很大风险的。
“吴忠，你不必作难，我和苻坚早已恩断义绝，无论用什么手段，你只管将他执来，就算你立大功一件。”姚苌知道吴忠的心思。
吴忠这才领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