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可能是我刚做完一个意味深长的梦?或者是外面灰黑色的天空下偶尔传来的一两声人为制造的声音?又或者,是在哪家人户的大公鸡,为迎接清晨最“犹如琵琶半遮面”的天光的到来,而兴奋的鸣叫中,把我从熟睡中叫醒起来。
随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叫,划破了黑寂的长空,不,是朦胧的孕育着希望的深灰色的长空。
屋外,早起的人们开始了暂新的一天。虽然是冬季,北风刺得人不禁缩起脖子走路。但他们勤劳的基因或者习惯,早已经让他们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如四季变换般的自然而然,也没有充满任何的抱怨。
甚至,我猜想,此刻早起的人儿的脸上,更有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神情。因为,它们知道,这朦胧黑夜中,最能孕育无限的可能。哪怕每一天都是重复的样子,也要争做天地的儿女,顺应二十四节气的变化,去要一个暂新的未来。
我的思绪,随着指尖的流淌,慢慢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我渐渐在眼前浮现出阿婆的样子,她离我那么近,近得我们前天还在一起。她又离我那么的远,好似走出了人生三十二年的光景,我才终于看清她心中一点点的隐秘。
阿婆,在阿公在世时,是一个被“隐藏”了的角色,因为早年阿公当家,阿婆总是沉默不语,很少发言,至少在我所见的场景中,她是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婆婆。
阿公阿婆的文化不高,阿公只读到了小学刚毕业,稚嫩的双肩就早早的挑起了家庭的责任,开始在农村,那片无比广袤的土地上挥洒青春的汗水。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农民,他把老祖宗教诲的“勤劳勇敢”四个字,认真的,用尽一生的无声劳作,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水牛般,言传身教的诠释给后代们。
我的阿公,从来不曾见他好好的歇息过、享受过一两天的我们称之为“好日子”的现代化生活。
终于在逝世的前夕,大概一两年的光景中,才如愿的在舅舅的陪伴下,走出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去到成都的都江堰旅行了一番,却不曾想,这一游,竟然是最后的告别。
记得小时候,阿公对我只有过一次严厉的神色,那就是在我还年不更事的年纪时,有一次,我任性的闹了什么情绪,惹得母亲不高兴了,然后,阿公随即二话不说,一脸不悦的将我“扔”了出去。
当然,并非真的用力的扔出去,而是想要假装教训般的把我关在了门外。可能,小小的我,因着这一件小小的早已过往如烟的往事而耿耿于怀,从此,落下了在心里“不喜欢”阿公的小傲娇。
后来,每到过年的时候,或者去他家里玩的时候。阿公总会给我拿一封包好的“米花糖”给我吃,阿公,知道我很喜欢吃这个,所以每次,阿公都非常的积极拿给我吃。
这小小的米花糖,是阿公亲自包好的,他平日里自己是老舍不得吃的。心心念念着都要留给自己的孙子、外孙、外孙女们。
写以至此,我忍不住泪流满面。是的,阿公已经离我远去了差不多三年的光景了,那个年不更事的少女,如今已为人母。当我不断打开尘封的记忆时,我的阿公,再次清晰的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那么真实,又可亲可爱的阿公,我想你了!
这个一辈子受了最多的苦,但又从来不在嘴上去表达亲近和喜爱的阿公,这个默默为家付出毕生精力,只为托举他的儿女,以及下一代飞得更远更高的阿公,这个曾经对小小的我“严厉”管教过的阿公,在八十二岁的高龄时,终于能做平生最深长但永远也醒不来的梦了。
也许,当他在弥留之际,人生过往如白驹过隙般在眼前浮现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亲人眼中,那不舍与掩饰不住的悲伤和难过时,他明白,自己的一生,没有白白的交付出去!也明白,那个曾经“叛逆”的外孙女,亲自给自己喂最后一口的米糊时,知道了自己辛劳一生的所有意义……
这让我又想到了我的阿婆。她在阿公走后,把她的思念,无声的化作了不愿离开和阿公曾经居住在一起的老屋的执拗,哪怕离开一步,也不肯。
她默默的湿了眼眶,也并不多言,只是不愿离开那个和阿公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临水库的老地方。后来,大家是怎么说服阿婆走出来的,我已经无从知晓了。
但最近,阿婆住在母亲的家里,我很安心,母亲的兄弟姐妹们也安心了。
最近一次在接触阿婆的时候,我才猛然一惊:原来那个曾经让我心存偏见也曾有过一次“傲慢无礼”的对待的阿婆,是那么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智慧。
当然,这种智慧,不是我们所习以为常的学历和智商,而是从阿婆——这个没读过一天书,也不识字的老人口里,不经意间“蹦出来”的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人生智慧。
我感叹,真的是大道至简,无为而为。那些看似简单的三言两语,以及那些与母亲——自己的女儿的谈话间、相处间,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爱与心疼。
这些都让我开始反思自己。
写到此处,我猛然间发现:时间,是个无情的“刽子手”,它带走了我所有至亲的隔代长辈们!现如今,我只剩下了我的阿婆!
时间,请你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好好去珍惜、去爱,去重温那份深埋在我与亲人们内心深处的爱与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