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短篇小说《封锁》,前半部分象是描写世态的,在寂静中突然唱起歌来的乞丐,百无聊赖的电车司机,公事房里一同回来的几个人,一对长得颇像兄妹的夫妇(妻子总担心那条薰鱼会弄脏丈夫的西裤),手里搓核桃的老头子,修改骨骼图的医科学生……
电车的外部是死静的,电车内却有些嘈杂,就在这既死静又嘈杂的背景下,徐徐展开了后半部分的"爱情故事"。一个是纠结于家庭锁事和工作的中年会计师吕宗桢,一个是长相平凡努力上进而又内心苦闷的年轻女教师吴翠远。
01 只爱陌生人
故事发生在旧上海的封锁时期,一辆停滞在路上的电车上,男主人公吕宗桢为了躲避一个自己讨厌的熟人,而将计就计地跟身旁的一个陌生女人吴翠远聊起天来,他搭讪着:“申光大学,你在申光读书?”她笑了,没作声。就此开始,从所学的专业聊到工作。
翠远道:“你公事忙么?”
宗桢道:“忙得没头没脑。早上乘车上公事房去,下午又乘车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去,为什么来!我对于我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说是为了挣钱罢,也不知道是为谁挣的!”
翠远道:“谁都有点家累。”
宗桢道:“你不知道—我家里—咳,别提了!”
每个人似乎都干着自己并不热爱的工作,却不能不干。都摆脱不了围城里的吵吵闹闹,柴米油盐。
宗桢认为他的太太一点都不同情他。这跟翠远心里想的一模一样。世上有了太太的男人似乎都是需要别的女人的同情。
这一对萍水相逢的男女,他们本来可能只是同坐一辆车的乘客,对于彼此都太过普通留不下什么影响。但是,在混乱中,四目交接的那一瞬,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突然变成了懂得调情的男人与女人。他们性格中早已压抑了太久的部分忽然对一个陌生的异性放出光来。
宗桢最初起了调情的念头,只是想气气他的太太。一个每天按部就班的男人早已过了调情的年龄。他的心里除了工作和家庭里碎琐的事情其实也就剩下焦虑和不安。而在这个封闭的特殊的环境里,似乎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和包袱,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积郁。
他看着她,她红了脸。她一脸红,让他看见了,他显然是很愉快。她的脸就越发红了。这一刻的翠远对于宗祯来说却表现出了一种久违了的女性风韵。
宗桢没有想到他能够使一个女人脸红,使她微笑,使她背过脸去,使她掉过头来。在这里,他是一个男人。平时,他是会计师、是孩子的父亲、是车上的搭客、是店里的主顾,是市民。可是对于这个不知道他底细的女人,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子。
他对于翠远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和交流的渴望。长期压抑着的焦虑情绪终于可以在一个女人面前吐露出来。他告诉她许多话,银行里的人和人怎样的面和心不和,家里怎样闹口舌,他的秘密的悲哀……翠远皱着眉毛望着他,表示充分理解。
翠远心里则是暗暗期待着这个陌生男人抱怨。她渴望的真,其实就是希望别人的内心深处有着和她一样的焦虑与不安。当两个人产生了共鸣,她们就在自己心里建立起了一个新的乌托邦,于是,他们对于彼此就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认同感。
他无休无歇的说着,他需要一个宽宥他的女人。翠远听的入了戏,她把这短暂的相遇视作爱情。
就像现实中的我们也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一样,火爆的QQ、POPO、旺旺、微博到现在的微信等等,这么多的社交软件,大概就是因为我们可以和陌生人畅所欲言。屏幕那边的他或者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的所有,让你有一种安全感,毫无戒备。
旅途中,我也喜欢在火车上听陌生人聊天,讲他(她)们的求学、恋爱、工作,或者她们自己旅途中的所见所闻,那一刻是完全放松的,不用去想鸡毛蒜皮的小事,毫无顾虑地倾听与交流。在分开的那一刻,你知道从此不会再相见。短暂的相遇也是缘。
02 一场尘俗大梦
翠远爱上了宗祯的坦诚,宗桢爱上了翠远的包容。纯粹而美好,却分外地不真实。他们爱上的只是在这个封锁期间,彼此身上某一部分的美好,而又错把这份美好当成了全部。
他们谈起了婚姻大事。
宗祯:“我打算重新结婚”。翠远连忙做出惊慌的神气,叫道:“你要离婚?那……恐怕不行罢?”宗桢道:“我不能够离婚。我得顾全孩子们的幸福。”翠远冷冷的道:“哦,你打算娶妾。” 宗桢道:“我预备将她当妻子看待。我会替她安排好的。我不会让她为难。你是自由的么?”翠远不答。宗桢道:“你不是自由的。即使你答应了,你家里人也不会答应的,是不是?……是不是?”
翠远抿紧了嘴唇。她家里的人——那些一尘不染的好人——她恨他们!他们要她找个有钱的女婿,宗桢没有钱而有太太——气气他们也好!气!活该气!
翠远暗暗下了勇气要跟宗祯在一起,他没有钱,又已婚,正好可以气气家里人。
宗祯调情时想气自己的老婆,翠远此刻想气自己的家人。
他们都想通过对方来反抗自己无聊的生活,而可笑的是,男人是在恋情开始之前想要叛逆,而女人却是在恋情结果之后想要叛逆。
翠远想道,完了,以后她多半是会嫁人的,可是她的丈夫不会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一般的可爱——封锁中电车上的人,一切再也不会像这样自然。她哭了,只是哭相不大好看,几乎把眼泪唾到他脸上。
宗桢一急,问她要了号码。外面封锁开放了。电车开动了。宗桢突然站起身挤到人群中,不见了。
翠远只做不理会,他走了,对于她,他等于死了。
翠远烦恼地合上眼想。他如果打电话给她,她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声音,对他分外的热烈,因为他是一个死去了又活过来的人。
电车里点上了灯,她一睁眼望见他遥遥坐在远处。她震了一震——原来他并没有下车去!
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宗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结果,而这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更像是一场梦游,没有任何在现实中着力的方向。
03 人性的真实、自由的渴望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疼爱的都有恃无恐。”对自己没有得到的一切,所怀有的那一些不甘心在心里骚动着,在平常的生活中不会表露出来。而电车上的“封锁”是一个暂时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在这里没有了平时的种种顾虑,人们会暂时的抛离原本存在的那个自己,一个单纯的自己,一个真正的自己。
封锁的这段时间就如同生活在一段真空期,它是一个麻痹的谎言。谎言里,是自我与本我的斗争,渴望成为真人,但现实让人胆寒,最终退缩为好人。
封锁结束后,爱情也结束了,一切又都复原了。日子又开始了它的周而复始,人们又将真我“封锁”起来了。
一个平凡琐碎的故事,却体现了真实的人性。受到来自外界巨大的压力,而欲望又得不到满足时,人们内心的苦闷。那种对自由、对本我的深切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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