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为这四年的时光写下些什么。我以为那会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窗外应该能听到轻快的鸟鸣,我的手边应该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然而事实却是,我一个人一边用播放器里不断循环的几首吉他曲聊以自慰,同时手指不断敲击着键盘,好让眼睛的焦点时刻锁定屏幕上跳动着的字符。这句话就适时地活跃在我的脑袋里:我们终于老得/可以谈谈未来
这句诗引自高晓松的《如丧》,初读这本书的时候刚好是在大学刚刚开始不久,前些天因缘巧合把它从书柜里翻出来又读了一遍,与自己这些年的体验稍加结合,倒有了许多新的体悟。
读过不少有关于“青春”的定义,有的言辞犀利,有的诚诚恳恳,我曾经试着从每一段词句里揣摩一个故事,但近来,我更喜欢将它形容为——“莽原”。
在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曾有幸随父母一同去过草原,那片草原的名字我已记不得,只有当时的感受仍令人不禁怀念。那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几百匹颜色各异的骏马迎面而来,随着马蹄扬起的,有雨后潮湿的泥土和翠绿的草屑。最远处的天空依旧浓墨重彩地压着厚重的云层,然而近处的云层却已然薄到可以透出天空的蔚蓝。我选了一匹黄色的马,它的名字就叫“大黄”,高高大大地站在那里,白色的尾巴轻轻甩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英气。
“大黄”的主人是一位草原上土生土长的妇人,我称呼她“阿姨”,她骑着自家另一匹黑色的马,陪着我慢慢走。草原的南边有一小片油菜花地,我们去的时候那里的油菜花还没有全开,但是已经能隐隐地看出连绵着的黄色。油菜花田的对面开满了野花,同时也长满了各式的杂草,和我在图片上看到的牧草不一样,那些草矮矮的,紧贴着地面绵延着,中间夹杂着一些高出地面不少的狗尾巴草,错落有致,一时间这样的杂乱倒也显得好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些地方被人为地用铁丝圈了起来,想要到里面拍照还要下马钻进铁丝圈才可以。
“你要是想跑跑,手上吃点儿劲儿,前面地就平了,他们都在这一片儿跑马,注意别跑进前面林子里就行了,我在后面跟着你。”
我点点头,双腿紧紧夹了一下马肚子,身体微微向前倾着,慢慢跑了起来。远方的天空似乎近了,浓重的云层随着大黄的奔跑一点点压下来,但跑着跑着又感觉远了。身后传来阿姨驱马的“啾啾”声,还有同游同伴惊叫的声音,然而随着大黄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些声音都渐渐远了,只剩下擦耳而过的风声和隐隐有些不安的心跳声。
得益于还不算差的家境和观念相对开明的父母,在专业选择和规划上,我拥有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从某些角度上来说,自由同时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挥霍”。在即将毕业之前,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理解过生活。
如果一定要回忆这四年的经历,我记得最多的是什么呢?
—课堂上的时光么?
嗯,那确实是最值得享受的。
—参与部门活动么?
那个像“小社会”的地方恰恰是我最感觉疲惫的。
—每个学期期末的通宵复习么?
那简直就是“间歇性踯躅满志”的代名词!
—参与比赛获得的证书么?
一张证书又怎么可能真的细细描画出所有的理想?
我们似乎知道了很多“了不得”的东西,却始终无法理解生活的琐碎和许多“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习惯了高谈阔论,同时却未必能做到和不同的人“好好聊天”;我们喜欢夸耀自己的理想,却可能在临毕业前被几张必须填写的表格弄得恨不得缴械投降......你看,那些沉淀后的思想最多只能被称为智慧,只有这些随着情绪不断弥漫着让我们恨不得跳脚的情绪,才是真实。就像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我一边紧紧攥着缰绳,一边在马背起伏的颠簸里止不住的笑,那些被铁丝围起来的地方也像极了不断套在我们身上的条条框框,需要我们俯身进入,再摆好姿势,微笑拍照。
想起不久前同许久不曾联系的朋友聊天,他在挂断电话前说了这样一句:“感觉你和之前相比,变了很多。”
是的,改变。从某些角度上来讲,青春无论怎样度过,都会觉得荒废。这四年,时间似乎为我独独空出了一大块,我打开了之前从未打开过的雷达,把各式的事物和想法填入那空下来的部分,从这些繁杂又矛盾的事物里寻找自己的影子。那些从未知晓过的小玩意儿,无论哪种都让我兴奋;那些故事里听到到、路上看到的小故事,无论哪个都让我沉默。我不再试图为自己辩驳这种变化的好坏,因为那些被压抑着的理智和情感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通过某种方式,告诉我适合怎样的生活,而我们也终究会在这个过程中成长为那个自己喜欢的自己。而后我们终于可以,负责任地谈谈未来。“自我意识”的苏醒,这或许才是除了“传道授业”以外,高等教育的意义所在。
难能可贵的是,我一直坚持的,经过一番调整,如今仍在“鼓吹”:我可能会有一两本小书、几个头发花白还可以坐下好好聊天的朋友、两三段柔软又浓烈的爱情、旺盛的好奇心,或者会有两三首吉他曲,就像现在。
我试着在大黄再次加速时拉住缰绳,半站的马身所带来的失重感让我沉迷,以至于我现在还记得当时自己的手脚心出了多少冷汗。我想我那时的表情一定一点儿也不潇洒,可能脸色发白,神色慌张。
远处沉重的阴云近了,但颜色却不似最初,隐隐能看出一些阳光的橘红色。
“嗬!小姑娘第一次骑得挺好!马都大跑啦!”阿姨追了上来,在我身边停了下来,“还往前跑吗?”
目力所及的地方,青草低回,野花婉转,身下的大黄轻轻打着响鼻。
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