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卷下）
【三三一】一掴一掌血
先生曰：「诸公在此，务要立个必为圣人之心，时时刻刻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方能听吾说话，句句得力。若茫茫荡荡度日，譬如一块死肉，打也不知得痛痒，恐终不济事，回家只寻得旧时伎俩而已，岂不惜哉？」
【译文】
先生说：“诸位在这里，务必要立志成为圣人，时时刻刻都要下功夫去修炼学习，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这样在听我讲学的时候，才能句句得力。如果茫茫然地混日子，就像一块死肉，打也不知道痛，最终恐怕无济于事，啥也没学到，回家去之后依旧是往日伎俩，岂不令人可惜？”
释疑：
先生又一次强调了立志的重要性，借用民间俗语讲学，句句命中求学者的命门要害，踏石留印，抓铁有痕，先生说得痛快，听者却难免汗颜，字字惊心。
莫装睡，无影掌，醒自己。诸位同道人，为学精处存，圣心当定立，事事功夫真。习性复起时，无形辊抽痕，旧习复发迹，无影掌掴印，如钟时时警，不可浑噩混，师语即自语，句句锤心门，心明不善护，伏牛返野坡，回“家”不务本，伎俩支离分，痛定思痛“病”，病“去”复本真。
立志立大志；持志如心痛；致良知，即戒慎恐惧，“如猫捕鼠，如鸡覆卵”，还有本文所谓“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留不得半点情面，来不得半点疏忽，容不得丝毫懈怠，否则真的早已“满大街都是圣人了”。
一友问：“我自能小自在，如何得大自在？”
对曰：“何之谓？”
曰：“每遇烦心事自能开解些子，当下轻松许多，然不能根除，以为相较于佛家之大自在，这自然就是小自在了。如何寻得大自在，以求彻底解脱？”
对曰：“自在一如，岂分大小？如是分别，自说自话而已。所谓大自在者，良知光明无缺是也，须从根上做功夫，让此心纯乎天理而无一毫人欲之私。如汝这般，只不过掩耳盗铃罢了。长此以往，却如厝火积薪，定会生出更大烦恼的。”
精讲摘要：
关键是个立志问题，立了志你就肯移，改变自己，上智下愚，不是不能移，是不肯移，天理人欲，明明白白，不是不能去不能从，是不肯去不肯从。
怎么才能存天理去人欲呢？只有靠立志。志立得真切的话，你就“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如果没有志气只是一块死肉，茫茫荡荡、麻木可惧，只能退回去活在旧窠臼中，混饭吃。除非对自己有高要求的、有志气的，有人性尊严的，才讲究安身立命的功夫。
批注：
①心。佐藤一斋云应作“志”。
②掴。打也。
③一掌血。切己著力之意。《大慧普说》卷二云：“师云一掌血。”参看大西晴隆著（页七二九)。又见《碧岩录》第七十八则：录》：“一棒一条痕，莫辜负山僧好，撞着磕着，还曾见德山临济么？”（《大正藏》第四十八卷）。
又参见《书汪进之卷》：“程先生云：‘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夫苟有必为圣人之志，然后能加为己谨独之功；能加为己谨独之功，然后于天理人欲之辨日精日密，而于古人论学之得失，孰为支离？孰为空寂？孰为似是而非？孰为似诚而伪？不待辩说而自明。何者？其心必欲实有诸己也。必欲实有诸己，则殊途而同归，其非且伪者，自不得而强入。不然，终亦忘己逐物。徒弊精力于文句之间，而曰吾以明道，非惟有捕风捉影之弊，抑且有执指为月之病；辩析愈多，而去道愈远矣。故某于朋友论学之际，惟举立志以相切砺，其于议论同异之间，姑且置诸未辩。非不欲辩也，本之未立，虽欲辩之，无从辩也。夫志，犹木之根也。讲学者，犹栽培灌溉之也。根之未植，而徒以栽培灌溉，其所滋者皆萧艾也。”（《全书》卷二十八）
净心斋笔录
2023年10月3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