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那一年,出于某些原因,我搬到了校外,与人合租在一套三室一厅一卫的小公寓里。
紧接而来的,便不再是距离上课只有五分钟路程,气呼呼地冲到教室被点名。
图书馆自修室可以赖到晚上十点半,当经典萨克斯的“回家”响起,再拖拉塞书笔加电脑到包里,到校门口烧饼大叔买一个肉饼,边吃边走回寝室。
会走过竖立在寝室楼边上的晾衣架,会每天在晚归簿上签名,再和宿管阿姨假笑唠嗑几句。
这些都随着自搬出寝室起那天,就消失了,像一只鸟飞离了绝壁上的巢穴。
但除了在外兼职以及晚上睡觉的时间,每天还是去学校该上什么课就上什么课,图书馆宅居和课余活动一样不落下。
学校在城市的郊区,而我的小公寓则在城中心,相距8.8公里,公交均时1小时,地铁换乘30分钟。
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
没有统计路上连过三个红绿灯都是红灯的概率,没有计算在站台上等地铁的沉没成本,更是干脆省去“人”这个概念。
七点起床,八点上课
为此,每天比往常早起一个小时。
洗脸刷牙叠被之后,就背包出门,从小区走到地铁站,这一部分“前戏”已经消耗了四分之一。
过安检,掏卡刷卡,挤地铁,换乘,再挤地铁,出站。 最后还要跨越从地铁站到学校教学楼的一段距离。
一小时的沙漏在那时差不多已经漏光。
晚上九点,收拾东西乘末班地铁回去。
当挤地铁成为你生活中的常态,你可能就是一个苦逼的上班族了。
这句话对我来说不真切却适用。
然而当我意识到某些不对劲时,是在过去一年,挤地铁的每一天早晨。
我开始无意识地了解,长长的一列地铁,从那一节车厢换乘下站,走路步数最少,排队上车的人最多;那一节车厢刚刚对着下到大厅的电梯;地铁到站车厢门是往右开还是往左开。
最奇怪地是,我开始逐渐注意每个在地铁站遇到的陌生人。
每个在地铁站虚幻又真实陌生人
无论是画着精致妆容,穿着高级时装的都市白领,还是背着牛皮小包,西装领带的男人,都在低头摆弄着手机。
车一来,脚一跨,身子进了车厢,还是继续低着头,刷着手机。
我挤在他们中间的时候,偶尔会偷瞄几眼。
看着他,即使微信上没有消息,也会用端详地姿态,在联系人列表不停地用指尖刷滑着。风一般,呼呼呼,一条一条的朋友圈,在她眼前飘了过去。
玩吃鸡的,王者毒药的,炉石的,一一在我眼前直播。
在换乘站,刚出车门的人是有机会到达上一层挤上刚来的一班换乘地铁的机会,但同时也要走一段楼梯的距离。
到站音响起,大家好像心有灵犀,不约而同放下手机,车门一开,似起弓的箭矢,急不可耐地便冲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梯,挤上刚来的一班地铁。
被裹挟在人流里,不经意间,发现自己也在跑着冲上准备换乘,把身后常年久坐的白领,甩了几米远,跳进地铁,车厢门“嘟”的一声慢慢合拢,后面几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领,眼看就跑到,门却关了。
通过车窗,我看到他们一脸懊丧的表情。
等到人流大军的惊魂甫定,我才试着回想刚才为什么自己要跑还要跳呢?为什么心里这么焦急呢?为什么感到一阵荒谬呢?
晚上,末班车并不一定代表着,空荡荡的车厢,气流在车厢发出“瑟瑟”的声音,搞不好还有女鬼出来,续一夜聊斋。
相反。加班到地铁末班的人们,开始从每个站陆陆续续地走进车厢,带着说笑,放松又疲惫的表情,使他们可以优雅地在地铁上享受“慢时光”。
打扮靓丽的女孩,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上完晚自修回家的高中学生,戴着银色耳环染着绿色头发的少年,操着本地土话大声讲话的大妈。
不再那么只专注于,那块手中亮起幽光的玻璃了。
开始仰头,带着好奇和警觉,环顾车厢里的陌生人森林。
或者带着惬意,观察手指甲缝,新买的鞋子上彩色的鞋带抑或看着对面人的鞋子。
还有不少靠着“爱心座位”栏杆睡着了的姑娘汉子大妈大爷。
他们,终于在夜幕落下来的时候,在地铁狭小的空间里开始享受自己,生活的张力在这时如潮汐一般退却了。
脸映在黑暗中行驶的列车窗玻璃上,映出了每个人的影子,但好像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人在看着“镜中的自己”。
在中国,地铁是一个富有多层含义的象征。
象征着大城市的苦逼奋斗,也象征着安于一方水土,“朝九晚五”的生活;从哲学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或许还有着压抑的“性”张力。
但我思考着这种生活的价值,如同我每天“朝九晚五”上下学,这种生活的惰性,似乎会把一个原本富有朝气和干劲的年轻人,慢慢榨干。
而“榨干”在这里的意思是:你不再思考属于你生活的意义,你只关注现实的生活意义,譬如能不能挤进下一班地铁呢?
这多少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