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神。他是第一位神,也许是最后一位神,但他至今是唯一的一位神。
“那么一座城就如同一片荒野”师傅说。
它独自低垂着头颅,它看不见它们,它们也看不见它。它的眼睛通红,血丝像一条条恶狠地赤链蛇密密麻麻地从眼角、从眼眶的四处爬过来。它腰处豁开了一道口子,黑红色的血块像跳蚤一样藏在它的皮毛下。
“强壮的、伟大的人也许可以战胜这种孤独带来的荒凉。”徒弟说。
他现在住在天上。他认得每一朵云,他记得每一次日出,他为每一棵新发的幼苗命名,是的,它们各有各的风采。云、太阳、森林都不认得他。他也喜欢人,因为人也是他创造的——用清晨的泥土捏成。他给予他们生命,让他们繁衍,生活在这片泥土地上。而他只是待在天上默不作声。他是不是没说过话?没有人知道这点。
这天他再次等待日出。
“一个人越是具有创造力,越是强大,就越需要单独的空间。不是吗?”徒弟说。
它缓慢地挪到溪水旁,俯下去满满地喝上三口,再用它湿润的舌头清理它的伤口。湿热的风吹过来,宽肥的树叶在森林上波浪般起起伏伏。
他挑选出一把用珊瑚制造的椅子。他用拇指仔细地顺着椅子上每一条纹路擦拭一遍。他曾在漆黑的大海里居住过,在那里创造了人鱼。这些痕迹都是人鱼的语言——它复杂、优美,时至今日仿佛充满了生命。这把椅子是人鱼在消失后他从深处小心挖掘出来的。他从椅背一直抚摸到椅腿,再从椅腿绕回到扶手。
最后,他双腿一伸,坐在了云上。那把椅子安静地摆在了边上。
溪水“咕咕”地流动着,它甚至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发出的。它杂灰的毛油腻地趴在它的皮肤上,它的皮肤贴着它不粗大的骨架。
它的样貌被狼狈地映在水面上,从水里映出的是一匹灰色的幼狼。它的孩子在水的流动下摇摇摆摆,恍惚不定,显得虚无。它把头仰直,挺高,尖挺的长嘴好似一尊愤怒的火炮,而炮口没有丝毫硝烟。
“也许一时的独处可以带来灵感,带来专注,可是十年二十年呢?没有人会喜欢孤独。”师傅说。
只在太阳初升时,灿烂的金色的阳光已经吞没了它头顶上五万七千零七颗明星——他曾一一为其命了名。在黄色与赤色的阳光间,橙色停留的时间可实在是太短了,等不了他多看一眼,太阳已是通身火红。他热爱这一种橙色。于是他站起身,把椅子慢慢摆在了西边,再坐在了地上......
“你也许可以服用磁铁粉来通脾气,服用硫磺粉来通肺气,用海狸香治头疼。但是没有一个药方可以为你承担心头的忧伤、恐惧、猜疑,没有一个药方可以为你分享欢乐与希望——孤独可以摧毁一个人。”师傅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的选择些许只能自己理解,自己走,喜欢孤独....”徒弟说。
“喜欢孤独的人不是神灵就是野兽!”师傅说。
突然,它一个激灵,身子迅速压低,四肢紧绷着,像一满张的硬弓。眼睛犹如两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咬住幽深的林木里处。
它猛烈地一蹬,山洪倾泻般势不可当地冲向前去。它浑身的肌肉像呼吸一样一起一伏,腰部的鲜血一下子破涌出来,作成了一条威武的红旗帜。它的眼睛犹如两团炙热的火焰,死死咬住前方。
“喜欢孤独也许是因为他决定一个人去完成。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勇士,不伟大吗?他们不会被它打败。”徒弟说。
师傅望着他的脸。
他的脸上满是橙色的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