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想起老家,古香古色的青砖瓦房,雕花门楼,幽长狭窄的巷子,墙根儿明亮温暖的日影儿,还有喇叭里高亢激昂、悲壮慷慨的丝弦声。
小时,家住的巷子北面有块不大的菜地,地旁种有一株大柳树,不是垂柳。春天来了,爬上去,拧根柔嫩的枝条,搓几下,抽去中间的白棍儿,只留下外面的青皮儿,放在唇边,能卜卜卜地吹柳哨。
秋来夜色如水,繁星满天。在巷子里剥玉米皮,听大人讲故事。边讲边指点,牛郎星在这边儿,一边一个,担着两个不太明的小星星。织女星较亮,在树的另一边天上。自树顶一直往上,是相对这两个亮晶晶的星星来说,群星涌动却暗淡无光的一大片银河。北望,按季节变换勺把儿朝向,是有名的勺子形排列北斗七星。
北走几十步,空地上有一口露天的井,很古老的。井口铺着青石板,女人们能在上面用棒捶敲打衣物。支着木头的辘轳,架子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粗麻绳,吊个桶,放下,用力绞动木摇把儿,就能打上水。井口圆形,水里波纹一圈一圈,碧沉沉,来回晃,映着日光。夜间水中想来会有一轮月亮摇曳的倒影,可惜小孩子白天不允许靠近水井,晚上更别提,连附近都不可以去。
没抹水泥,不是石头,原生态的土井,壁上长着滑腻阴润的青苔。1963年夏,连着下了七天七夜的暴雨,那水大的,屋里生煤火的火塘里都积着水,若是烧柴,饭都没法儿做。有人甚至在街门口捞过条一尺长的鱼,至今也没明白是从河里游来的,还是被龙卷风裹挟到天上,长徒跋涉掉下来的。暴雨过后,井水自然是满满的,与地面齐平。
大涝过去,正常年份,井水清且浅,离地面只有一米多高,连绞架辘轳都不需要,拿扁担直接挂个桶顺下,就能提上满满一桶水。到河边的盐碱地放一群羊,带把铁锹就行。羊渴了,直接在地上剜几锹,过一小会儿,水渗出,存一小坑,清亮亮的,足够羊喝。生产队为增加粮食产量,改造河滩地,几十个壮劳力,大场面大动作,勤苦好些天,用镢头和铁锹在地里挑出几条深沟,水控进沟,才能凑合着种上几亩地,一亩地打一二百斤粮食。
水位再浅,家里用水也得靠人一担担挑。上世纪80年代,村里的男人们农闲时开始出门打工,再加上家里种粮卖棉花,吃得饱肚子,买得起自行车和收音机,生活水平较以前提高,开始嫌到井里担水不方便。
除了院儿底下找不到水脉的,差不多条件达到的人家,都请了打井队,在自家院子里打一口小井。砌个红砖抹水泥中间留孔尺半见方的台子,安上铁管焊的架子,通上两米多长的白塑料管,做成压管井。用水的时候,摁住铁管做的长柄,落下,抬起,再落下,水哗哗地流,一会儿功夫,桶就满了。随用随有,不用另外存水,家里的水缸几乎用不上。
没井的,吃水就近到有井的关系较好,且说得来的邻家去担。洗衣也是,端着衣服,再提个大盆,捏着木头搓板,几个妇女围到井台边,坐着小凳子,边洗边说笑。小孩子蹲在一边,玩弹玻璃珠子,或转着圈,甩小鞭子打点有红漆的木陀螺,也有用一根粗铁丝弯个钩子,推那种直径约一尺的铁圈。
不知什么时候,大口井被填,辘轳架子、青石板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柳树刨了,喇叭里的丝弦改成听不惯的《朝阳沟》。离开大柳树这个参照物,我很难再找到牛郎和织女星。透过玻璃窗,高大的楼层,灰蒙蒙的夜空,看得清的只有月亮。
七十年代的时候,本地河上游修了水库和干渠。后来随着工业的发展,库水都调用到大城市,用于发展工业,保障城市有水。原本夏秋两季常流水的内陆河,中下游河床常年裸露着白花花的沙子,后来干脆长着杂草。上游情况好些,没沙子,偶尔有水,可也只是一点点,浅到能看清底下的鹅卵石。水库附近居民的种地和生活,需等管水库的发善心,按季节定时沿着水渠放水。
地处下游的更别提,没了河水的补给滋润,再加上降水少,工农业生产用水量日益增加,地下水位唰唰往下落。原来长杂草的河滩盐碱地,成了种高产小麦的好水浇地。有利有弊,不过几年,家里压管井的塑料管长度不够,出水量越来越小。只得在院子里挖个两米深的坑,把压管挪下去。沿着小梯子下去,一个人在下面压满一桶,再用绳子拔上来,倒进水缸。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多久,村里统一埋管道,安上自来水。
说是自来水,为省电省事儿,与城里长有水的情况不同。一个人负责管闸,每天定时放水,或早起,或中午,一天放一两个小时,到时各家接了倒进水缸。也有挖个地下水窖,能存几缸水的容量,用混凝土封好,留个插进水管的小圆洞,放满水。盖子上安个提水的小设备,一根出水管,用水时,轻轻一提一拉,就能哗哗地流出水。那个小设备里的详细构造,我至今也没见过。从外面看,类似于以前走街串巷敲梆子卖香油的桶上安的那个东西,遇上有人买,一提一抽,油就会流出,轻巧的很。
遇到家里有红白事或盖房子之类,需提前一天跟管水的人说好,届时给加放一次水,或是延长放水的时间。后来,上面指导,说浅层地下水不可以喝,要求喝深层水,原来的水管需作废。村民们凑齐钱,又在地下铺了一道管子,专门用来运深层地下水。
村里有电机和专用的水井、电表用于水浇地。地干了,大家就轮流着给自家的庄稼地浇水,相互间预先打好招呼,你前我后,一个个来,各自抄表,记上所用电的起止数,报到电工那里交电费就行。有时在地里浇小麦,会看到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烂塑料袋儿,就把它们归拢起来,捡出去。
前几年新闻说,禁止用那种超薄塑料袋。好些年了,说来说去,大约没找到替代它的更方便的包装,没人再提起。到外面购物,包菜的,包豆腐和馒头包子面条的,依旧是那种会污染板结土地的薄塑料袋。
改不了别人,改变不了世事,自己就忍着,少浪费塑料袋和一次性的东西。能重复利用的,就重复利用,到外面买菜能不装袋,就不装袋。或是自备个旧布袋子,不再花几毛钱另买那种收费的大袋儿。
有一次,我到超市买了四根黄瓜,价钱里自然含着包装费。称重时售货员给递过来个袋子,没用,说拿胶带给缠一圈就行,她惊讶了好一会儿。咳,为了蓝天白云清水和无污染的粮食蔬菜,希望以后环境能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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