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布北
(一)
她抬头望了望天,路灯亮得晃眼,一颗星星也看不见。“这样的话,就不要望星空,沐浴路灯就好了。”
才晚上八点多,路上那么多车来车往,竟一个行人也没有。
她垂直站在路灯下面,仰起头、闭上眼,让路灯照在自己脸上,她听见他说:“很美。”
她就知道每当她闭上眼睛时,他就会出现。
”我们今晚去哪儿?“她问。
”回家。“
她倏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了惊吓,却被路灯晃了一下,又赶紧闭上。她收回仰起的头,朝着车流来往的方向再一次睁开眼,这一次,她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倔强和执拧:”可我不想回家!“
”今晚她不会再烦到你了,回去吧。“
(二)
她远远的看见自己公寓楼下忽闪忽闪地停着好几辆警车,她很好奇所发生的事情,便加紧跑了几步。公寓楼的大门并没有什么人,也没有设警戒线拦着她,她只能带着好奇回到自己的公寓,等着新闻爆出消息。她以为自己就要错过这场现场直播的好戏了,但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她傻眼了。
自己公寓的房门大敞着,一堆人围在门口,另有一堆警察晃荡在自己的公寓中。房门口拉着警戒线,围着的人群说:里面住着的人死了。
里面只住两个人——她和她的室友。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那只能是她的室友了。她确实想甩掉她的室友。她们是因为同在一个部门工作、同是女生、又都要租房而凑在了一起,但是没多久之后,那位室友就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见她就躲,还常常偷偷地和其他同事说她的坏话。她本来就不喜欢与人交往,只知道自己安安静静地工作,室友这样的行为,使得本来就与她不熟的同事们越发地远离和忌惮她。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室友,她只能让自己更加讨厌她。其实她们已经不说话、不打招呼、不见面很久了,两个同住一室的人能做到这般,实在是不易呢。但她们也就这样相安无事着了。可是昨天晚上,她从卫生间出来要回自己的房间,她室友偏偏开了另一个房门出现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她怎么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她心里揶揄着,很不开心这一次”意外“的见面。于是她就直直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室友,一副”看你能怎么样“的架势。她的室友貌似也不再躲她了,白了她一眼,就径直从她面前晃荡着走过,经过她面前时,还特意嘟囔了一句”精神变态“。她没有说话,心里却一振。
关于后来的事,她只记得自己很生气,并且一气之下跑出了公寓,一夜一天都没回家,一直出走到现在。谁知道一回到公寓,就听见自己室友惨死的消息,她看着地上画着的人形圈圈,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三)
她去告知警察这自己的公寓,警察向她确认了死者是否是她的室友,并且请她配合调查。她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程序,就理所应当地和警察们一起去了。一路上,她总感觉有些奇怪:”他们是不是说自己是嫌疑人?“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隐约听到了类似的这么一句话,但她却并不能确定。
警察来告诉她他们决定要逮捕她。她很惊讶,也特别难受,她觉得自己很冤枉,觉得警察做的事完全没有道理。警察告诉她,她的邻居们作证昨晚听到她们房间大吵大闹的声音,好像还有摔东西、砸东西的声音,闹得特别凶,把邻居们吓得都不敢出门。后来警察们查看电梯的监控,发现她出门的时间与死者的死亡时间差不多,却并不是她自己说的时间。警察们拿出手铐要扣住她,她瞬间慌了神了,不停地大声哭闹。警察又让人来安慰她,让她回答问题,可是她真的真的回答不出来他们那么多的问题,她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何出走,不记得自己出走的这一夜一天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出走了。她没有办法,她解释不清自己,她只是哭,一直一直不停地哭,特别委屈地哭。警察们一路拖着她、架着她,把她带到了拘留室,可她能做的,只是不停地哭。
好在这个屋子里只关了她一个人,她还可以和他说话,因为有别人在时,他就不出现了。
”我没有犯错!但他们会杀了我对不对?“
”我知道,我会保护你!“
”可我没有犯错!对不对?“她几乎要喊到声嘶力竭。
”对!对!我都知道!你没有犯错!我都知道!“
”可是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说是我犯的错,对不对?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讨厌我、都恨我,对不对?“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会!不会!不会有任何人讨厌你!我不会让任何人讨厌你的!“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哭喊着,无助地向四周狂乱地抓着。
他紧紧地抱住她,不停地说着“我会,我会,我会……”
(四)
她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尘埃落定的,那些经过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被绑着,有一群穿白色衣服的人把她抬上了一辆像是被密封住的车,然后那些人又把她抬进了一个只能从外面开门的、四围连窗都没有的房间里。她就那样被关着,没有人理会她,连那些偶尔会过来折腾她的白衣人都不怎么理她。如果不是每天都会从小口传递进来一些食物,她都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其他人。她还是每天不停地哭,好像她无法止住自己。
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这一天,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折腾了她一会又走了之后,她忽然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开始用头不停地撞着墙、撞着门,她觉得自己快孤独得疯掉了,她觉得这个世界早都已经抛弃她了,她不如死掉了,才会好受一些。她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用头撞着门、撞着墙。他忽然出现,他死死地拦着她、紧紧地抱住她,他抱着她,陪她一起哭。她抬起手来也抱住他,她恨不得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抱住他。他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仅剩的温暖了吧?她怎么可以失去他?她多么害怕失去他!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她从他的胸怀里拔起头、抬着泪眼,颤抖地问着他。
他抱她抱得更紧了,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痛,他忍着眼泪,心疼到颤抖地告诉她”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似乎安静了下来。她把头埋回他的胸前,更紧地抱住了他。
他听见她缓缓的声音说道:”世界那么大,只有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