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调皮,总是喜欢和母亲顶嘴,一顶嘴,我就会沿着母亲回娘家的那条小路找外婆告状。母亲的娘家是在一个很小的村子里,听外婆讲当时因为生产队才有了这个村子,村里总共只有二三十家,且都姓贾,所以这个村子自然而然的叫了“贾沟”。
母亲就是在这个村子长大的,村子里的人都种些不算肥美的田地,但是与母亲同辈的舅舅也有出门闯荡的,木匠、泥工什么都有。唯独母亲家一个人也没有出去,我问外婆原因,外婆笑着说:“那时候你外公是生产队的大队长,又负责,所以咱家就没有出去打工的。”
想想也是,穷人只能顾及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何况是到南方闯荡呢?外公虽然是生产队大队长,却并没有什么照顾,反而导致母亲早早地辍了学。辍学就意味着要挣工分,养活家里的老小。作为家里的老大,母亲早早就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我有三个姨母,两个舅舅。这么大一个家庭靠外公外婆根本养活不了,只有让母亲辍学挣点工分才足以维持。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要不然根本撑不起当年那个贫苦的家庭。
母亲常常给我念叨,陪伴她的只有一头瘦的不像样子的毛驴。她喜欢牵着毛驴在山沟的小溪上放养,那样就可以有时间眯上一会。外公是个极其负责的生产队大队长,每天早上五点钟就会拿起放在床头的喇叭,站在村子里唯一的一条大道上吆喝,而母亲也总会被提溜出被窝。这就是母亲总是睡眠不足的原因。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的,因为我的姐姐现在已经四十岁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只比我小了六岁。我见过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完全和现在的样子不同。照片里,母亲扎着一个双马尾,洁白的衬衣映衬着红红的脸蛋,上衣胸口上还别着一个小红花。一旁那个露着牙齿傻笑的男人则是我的父亲。
父亲是个极其木讷的人,像是个榆木疙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竟然靠着几斤粮食和一头牲口就把母亲娶回了家。
嫁了人,还没幸福几天,父亲就背着行囊到了省城上大学。那时候上学是个十分光荣的事,更别说考上大学了。
父亲走后,所有的家务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一个人主持家务还要照顾我的爷爷和奶奶,日子过得很累。
好不容易熬到父亲毕了业分配了工作,却又因为社会原因,父亲的那一届毕业生全部回了老家。奶奶看着刚毕业就失业的父亲嘟囔着几年的书算是白读了。
回家种地,父亲可是一个外行。父亲像是从古代穿越来的白面书生,根本不懂得什么种地。可人要吃东西啊,在母亲的带领下从学校回来的父亲算是上了道,会慢慢的做农活了,虽然现在父亲因为疾病已经不能干活,但是那时候在目前带领下的父亲应该是比较能干的。
大概二十来岁的时候我姐姐出生了,父亲作为家里的顶梁柱总算是撑起了这个家,母亲也得以清闲一阵。
说起来,母亲是个极其霸道的人,因为父亲年轻时候上学,母亲在家里瘦了不少委屈。村子里的人挤兑,奶奶爷爷因为生了姐姐后的讨厌,这些都没有打垮母亲。尤其是在爷爷生病的时候。
那时候母亲一个人把家里的积蓄全部用在了爷爷的治疗上,我的三爷爷却总是想方设法的让我母亲借钱,母亲把所有能借的亲戚都借了遍还是没有达到三爷爷的要求。一气之下,母亲就和三爷爷吵了起来。
我无法想象,母亲一个只有二十几岁的姑娘,在面对三爷爷这么刁钻的人的时候所呈现的勇气,也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不需要那么多钱的治疗,为何非逼着母亲到处欠账。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母亲生的是我姐姐而不是我。
穷人家最可悲的不是去仰望星空,规划未来,而是想要把自己少的可怜的贫穷通过男孩的形式继续传承,一代一代的想要光宗耀祖。
我的姐姐是个学习不怎么地的女孩子,在学校的时候由于疏于管教,整天跑出去胡闹,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对学习的兴趣,辍了学。
姐姐刚辍学的那段时间,母亲拿着笤帚追着姐姐满院子打,却也无济于事。时间长了,母亲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想要寄托在女儿身上的未来,看来并没有很好地实现。
在我出生之前的十六年里,计划生育的政策十分严厉,村子里家家户户不敢生孩子。那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清楚母亲经历了什么,只是在我记事的时候,奶奶和母亲已经好几年没有说话了。
计划生育的政策在几年的严打后渐渐没了声息。就这样,农历1994年4月26日,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出生了。
我一出生,母亲的地位一下子就上升了,就像电视剧里的母凭子贵一样奇葩。爷爷、奶奶还有家里的一些亲属态度都变了,这是母亲后来给我说的,说我是她的福星。还说,那时候姐姐都不理我,感觉我是和她争宠来了。我看着母亲严肃的表情突然笑不出声。
我满月的时候,管计划生育的人突然冲进了我们家,拉走了那几件母亲陪嫁的箱子和看上去值钱却一文不值的东西。家里人为了不再受罚,就安排母亲回了娘家。
母亲给我说,她抱着满月的我坐在外婆家的山沟里,窑洞是在离地面将近一层楼的高度,每次上下都要小心翼翼的爬着梯子,稍不留神就会摔成个骨折。
我和母亲就在半山腰的窑洞里住了一年,母亲的脚也是因为来回上下梯子变得浮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下去。那时候只有我们娘俩,母亲总是抱着我在晚上看天上的星星和山沟里开的正盛的野花,静静的等父亲或者舅舅送饭。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计划生育政策就没有那么严了,母亲带着我回到了家中。望着被拿走的差不多的物件,母亲一次次的托关系找人,终于算是拉回来了母亲陪嫁的嫁妆。那些现在看来所谓的破重新归置在了房子里,母亲咧着嘴笑了起来。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也是一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人。从小时候到我长大成人,母亲操了无数的心,也付出了无数的心血。
记得几年前,父亲在外打工突然晕倒。母亲瞒着正在上学的我,揣着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带父亲看病。市里的医院总是我们看不起的,没两天家里的几千块钱就用完了,母亲到处筹钱,想要给父亲最好的治疗。母亲借了很多的钱也填不满医院的那个洞,好在父亲争气,病情渐渐的稳定了。
父亲这一场大病一下子让身体垮了下来,那些所谓的亲戚只是说可怜,却没有一个伸出手来。母亲为了我们这个家,毅然去往了广州打工,这一去就是四五年。
我不忍心母亲出门干活,却也挡不住她那倔强的性格。为了让母亲放心,我并没有说过继续上学的话,也没有打算再让家里操心。所以,我毕业以后就赶紧出了门挣钱。
母亲虽然是在外面打工,却是十分开心的,老人家本来就是闲不住的主,我和姐姐不知道劝了多少次还是没有能够让母亲回来颐养天年。索性,就随了她的愿。
我母亲虽然霸道,但是在待人方面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我家二爷是个无正业的流浪人,十分可怜。每次二爷来到我家,母亲都会做出家里最好的饭让他在吃个饱,二爷也因此常常来我家串门。
母亲现在渐渐的老了,不再像年轻时候那么果敢坚决了,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啰嗦个不停。我和姐姐偶尔会犯给她顶上几句,一听到我们顶嘴母亲就委屈起来,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不说话。我和姐姐在这个时候就乖乖的去哄她,她在我们看来越来越像孩子了。
我的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所以能够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到现在看来还算不错的人,也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我爱我的母亲,亦如我爱我的生命。
母亲像火红的太阳,母亲像黑夜里的油灯,母亲像冬天里的毛衣,母亲更像山间的溪水,一点一滴的细流汇成潺潺的溪流,一点一滴的关怀汇成浓浓的母爱。人的一生,在世界上一切的光荣和骄傲,都来自于母亲,母亲就是神圣的,它有时在我们最困难时给予我们力量,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人们就在一腔诚意的血液溶进母亲的每一根血管,幸福地投入了母亲的怀抱,一股当家作主的豪情在胸中回荡。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