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腰带水”走了一圈,亨利鹰隼般的目光定格在眼前那座直通村外渡口的墩实的古石板桥上,他不能确定眼前的桥到底是一座还是两座。因为同一座桥墩上,从左边看有一座桥,从右边看又有一座桥。他不知道到,这是莲瑞村的能工巧匠精心营造的双联桥。
亨利前后左右仔细研究,才发现左侧是高些的拱桥,右侧是低些的平桥。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中国,凡事得按规矩来,就如同如何走这奇特的双联桥。
早些年,在莲瑞村,走这“双联桥”的人得按规矩来。中国人向来敬仰读书人,书生绅士从上面的拱桥走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在莲瑞村,还特别敬重身怀绝艺的手工匠人,因此,只有在莲瑞村,顶级的瓯匠是和书生绅士一样是平起平坐的,他们可以从上面的拱桥来往经过。但是,一般的学徒和普通贩夫走卒就自觉从下面的平桥经过。莲瑞村乐善好客,平日里有贵客临门,也是可从上行过拱桥,以示礼遇。但是,亨利却不知道,对东瓯瑰宝心怀叵测的外人,不管拱桥还是平桥,都休想带着东瓯瑰宝从这双联桥上踏出一步!
不知为何,在这座奇怪的双联桥前面,亨利一脚迈上了拱桥,忽然觉得腿有点抖,一阵眩晕袭来,他只得退后重新从平桥上经过。过了桥,他的头似乎更加晕了,他不敢多加停留,憋着一口气奔出了村口的溪门。他回头看看那个始建于南宋、比日本“国宝级建筑”奈良东大寺的南大门还早12年的莲瑞村溪门,忽然觉得心里有一股恐惧感在隐隐升腾:他发现这个大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中国人传说中的龙头,两边的大灯笼就是龙眼,后面延伸的长街就是龙身,那双联桥的拱桥就像是躬起的龙背。他揉揉眼睛,再一看,又觉得这溪门像是一个巨大的虎头,两盏大灯笼是虎眼,而石拱桥就是老虎的背!
亨利大吃了一惊:这个我研究了半辈子的中国古村难道真的就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那好,既然藏龙卧虎,必将有奇珍异宝!自古以来,夺宝就是全世界勇士最热衷和最伟大的事业,也是我亨利家族交给我至高无上的伟大事业,我将为荣誉而战,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了我夺宝的脚步,哪怕这个小小的中国古村真的有龙有虎!
亨利先生只想对了一半,没错,这个中国千年古村确实藏龙卧虎,但是,中国能工巧匠的瑰宝,是不容许邪恶的力量因为私仇和个人欲望觊觎并且强夺的,正如一首中国人民很熟悉的歌中唱道那样:“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强盗来了,迎接他的有猎枪!”
在亨利面对这“藏龙卧虎”的莲瑞溪门的时候,长汀爷爷隆重地打开来那个细长的“旺世堂”的“细宝匣”。随着手起盖开,露出了一卷被小心翼翼地裹在一层薄薄油毛毡中的瓯染蓝夹缬!
长汀爷爷解开卷轴的丝带,众人的眼睛像一道道聚光灯齐刷刷射向了蓝夹缬。
阳光下,只见这方蓝夹缬上清清楚楚地描绘着环抱着莲瑞村的五座山峰,而北峰的屿山笔架峰顺着往下的地方,特意用瓯丝的红丝线绣出了一个清晰的龙窑形状的图案!
汪屿松和汪楠源都惊呆了,哥俩对望了一眼,屿松对长汀爷爷说:“爷爷,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我们‘旺世堂’在屿山笔架峰下还会有一座龙窑!”
爷爷并没有吱声,而是将这方蓝夹缬翻了一个面,背面赫然用靛青扎染了32个字:“瓯越百工,天地灵气。龙窑藏宝,泽丕后地。莲蕊破刃、齐心为钥。天下瑰宝,匠心一统!”
芦叶儿一看,欣喜地说:“五龙戏珠,原来珠在龙窑!爷爷,很清楚了,<瓯宝图>(阳本)的藏宝地,就在咱莲瑞村五峰的北高峰笔架山垂直之处,那里一定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大龙窑。想要找到那个不为人知的大龙窑,如今有这么明确的标示,应该不会太难,但是,想要打开那龙窑的入口之门,恐怕绝非易事!”
长汀爷爷陷入了沉思,他的思绪回到了70年前那个瓯江水没过瓯心屿栈桥的圆月的夜晚。
当他当月盟誓:为了这一批瓯匠瓯宝不落入日本人手中,或者毁于战火,芦长汀代表莲瑞百工瓯匠,将记载着瓯江百工各项顶级技艺的文图并存的《瓯宝图》,隔页拆分成《阳本》和《阴本》两卷。《瓯宝图》(阳本)由芦长汀带回莲瑞村保存,《瓯宝图》(阴本)连同这一批瓯匠的传世瓯宝由连华士带到英国代为保管。一个甲子后(后连华士牧师更改为70年),如果中国瓯匠还将这些国宝工匠技艺一脉相承,那么连华士后人将无条件把这一批瓯宝归还给中国瓯匠。如果中国瓯匠届时已经没有瓯匠再传承这些伟大技艺,那么,这些瓯宝将由连华士家族捐献给大英帝国,作为世界文化工匠瑰宝永久保存在大英帝国博物馆。
由于时间紧迫,芦长汀趁着月色带着这份《瓯宝图》的阳本和契约连夜乘船赶回楠溪莲瑞村,想不到莲瑞五匠中“肖家瓯染”的老肖忽然不同意由芦长汀作为藏宝的见证人。他的理由是:“瓯戏芦家”不算正统的瓯匠,这些瓯匠瓯宝的精华之中没有瓯戏,再说芦家瓯戏没有嫡亲的传人,说白了,他们芦家还是瓯匠的外人。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由一个“外人”见证和收藏,不合理,更不可靠稳当。
“肖家瓯染”的提议得到了其他几家瓯匠的响应。于是,秉着“千金易得,瓯宝难求”的宗旨,五大瓯匠分别在古戏楼前的古井中、白瓯城松台山的“仙僧井”中设置了两副32字活字木雕的“寻宝诀”。最后在莲瑞村大祠堂古戏楼的第七、八根粗木椽子中设置了这32字的“终极寻宝诀”,这一切煞费苦心的设置就没有让芦长汀再参与过目。但是,“瓯雕邺家”的老邺却有不同的意见,他坚持认为需要像芦长汀这样可靠公正的见证人。然而,“瓯雕邺家”一人孤掌难鸣,众匠并没有理会老邺的坚持。
世事难料,在这漫长的70年中,五大瓯匠都历经了各种磨难和流离,最后,当年藏宝的四大瓯匠纷纷过早离世,最后四大“寻宝诀”的秘密由仅剩的 “瓯雕邺家”老邺保守。这老邺几次想突破五匠当年“瓯宝绝密,绝不外传”的歃血盟誓,将秘密转由芦长汀保守,但又下不了决心。最后前思后量,将五匠各自珍藏的五把开宝秘钥中的一把 “破刃”郑重交给了芦长汀,说是等到70年之约一到,不管是他还是芦长汀,谁如果还在世,就由谁负责取宝。但是,可怜这忠厚的老邺被当年一场突发的山洪卷走,还没来得及给邺家子孙和芦长汀交代好寻宝线路,就甩手西归了!如此这般,使得这批年轻的瓯匠们和远在万里之遥的黑石集团,为这寻宝的线索,殊途同归,一样煞费苦心,苦苦寻觅。
想到这些,如今手捧这蓝夹缬的“终极寻宝图”,长汀爷爷百感交集。
邺终成听了长汀爷爷的叙述,实在难掩他的兴奋之情,说:“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北高峰笔架山找那口龙窑啊!”
但是,正如这瓯匠先人们预言的那样:“千金易得,瓯宝难求”,芦叶儿敏锐地想到一个问题,龙窑好寻,可是,那开宝的五把形如莲花瓣的“破刃”,如今还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