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绵长而悠远的梦，梦里外婆还不像现在一头白发，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晰，她很慈祥也很能干，她能把一片玉米地里的玉米不费劲地快速摘好，也能把秧苗在一个午后插满田地，她能在高高的山坡脚下种上满地的花生，也能在平坦的土地里踩着肥沃的土壤，哼着曲儿，为脚下的蔬菜一次又一次地灌溉。

我们几个小孩子在院子里嘻笑打闹，在浓郁的树下撒欢，在宽阔的野地里你追我赶。弟弟才几岁，玩儿的是弹珠，卡片，我和姐姐则爱玩布娃娃。无知孩童的笑声总能在那个幽静的树林掩映着的房子里传的很远，像能激起池塘中游动的鱼儿共享欢乐，能阵动哗哗的树叶共诉玩笑。

妈妈啊妈妈，妈妈的头上还没有白发丝，妈妈的头发是乌黑而浓密的，眼睛亮丽而清澈。妈妈还很年轻。饭后的黄昏尤其让人陶醉，妈妈总爱坐在小院子里，给我们几个小孩子讲有趣又荒诞的故事，椅子吱呀吱呀地摇晃着，我们围坐一圈，风儿在空中吟唱，和着虫语，妈妈的声音变得朦胧而生动。故事的主角经常是弟弟穿着红肚兜引牛的滑稽，姐姐更小时候跟隔壁孩子玩乐时的呆傻样。偶尔混着些妖魔鬼怪，光怪陆离的事，当然，博学的妈妈还会讲些四大名著的例子，她最爱看的是红楼梦，红楼梦中的每个人物，细节她总能一一道出，颇为厉害。妈妈还会背诵我不会背的《出师表》，妈妈还陪着姐姐大半夜的背诵过课文，虽然最后姐姐没记着，而妈妈却倒背如流了。午后，我们经常枕在妈妈的膝盖上，她为我们掏耳朵，阳光软软的，洒在身上。她为我们梳头发，风淡淡的，夹着花香。

我总是会拿着小玩意儿陪着更小的弟弟跑到楼顶上，蹲在墙角，给他比划着哪个奥托曼战胜了哪个怪兽，哪个是善角，哪个是恶人。总是用泥巴做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盼望已久的菜品，有求而不得的玩偶，有稀奇古怪的动物。故事总是能被我编的天马行空，弟弟专注而呆萌的眼神，小小的背影刻在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来。因为现在我再也讲不出那样的故事了，弟弟也长大了，不再信我那当初引以为傲的故事了。没有那个落叶时时拜访的楼顶，没有那个水泥墙角，没有那些盘旋在头顶的白云，也没有广阔的天地。

姐姐是个小诗人，她现在的文艺气息像是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她爱朗诗，爱写酸溜溜的文章，在我们像脱缰的野马在四处奔跑撒欢的时候，姐姐会静下来，踏着乡间小路，哼着歌，看小路上五颜六色的野花，闻着淡淡的清香，回头她再作诗一首。在有手机出现的时候，她会拿出来拍空荡荡的天空，拍流动的云彩，拍葱郁的树林，拍没什么特点的山坡。总之，姐姐的生活情趣是我一辈子也学不来的，梦里的姐姐也是有着闲情雅致的，好像只有她，跟现在一样，虽不是千金小姐，却自是大家闺秀。

梦里好像时时都有欢声笑语，时时都有乐趣相伴，哪怕一部电视剧，也能讲个半年，哪怕一个小新闻，也能津津乐道无数天。尽管粗茶淡饭，也是我现在求不来的美味佳肴。尽管乡村小屋，也是我现在到不了的玉楼金殿。

雨天，我们几个孩子踩着泥泞的小路，要走上那么一程，才能到稍微宽敞的公路上去，一人打一把小伞，你拖着我，我拉着你，偶尔拌嘴两句，一会儿蹙眉撇嘴，一会儿眉开眼笑。孩童啊孩童。会为了小店里几毛钱的零食馋嘴，会为了铺子上零星的玩具止步不前，会对大人做上的几个小菜望眼欲穿，也会对作业留下无尽的埋怨。

那一条学校的路像是很遥远，走啊走，一不小心就走了十多年。村里的野狗野猫，时不时地冒出来露个脸。家里养的狗也来来回回换了几只，有叫小黑的，有叫小黄的，还有小熊，每一只的名字都是大人和小孩商量着取的，好不隆重。每次一回家，迎来的便是一声狗吠，又或几声猫叫，我们亲切的唤它们名字，它们便亲热的摇着尾巴。它们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静静地看着我们长大，从走路都不会的小孩子，到活蹦乱跳的孩子，虽然还是孩子，可像是已经淌过了几段岁月。

梦里有外婆捡到蘑菇时开怀的笑脸，有妈妈买了件新衣服时得意洋洋的神情，有她们早起为我们穿衣热饭的辛劳，也有弟弟们的调皮捣蛋以及我与姐姐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在那个院子里，那个房子里，那个如今像个沧桑老人的地方。

一晃，梦醒了，房子里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