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阴谋
糊里糊涂地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感到头有点晕沉沉的,闭上眼睛,耳边还响着雷鸣般的音乐声。依稀还挽着那小姐的手,享受着人间天堂,其乐融融。原以为会破费一笔小费开支,却不知她为什么到最后突然失踪了,实在蹊跷。
平静的度过了三两天,到了周末的晚上,我就如犯了烟瘾似明,如坐针毡。歌厅里的乐声、歌声直在我耳边响起,还有那个叫有表达力。我感到口干舌燥,魂不守舍,好像一种无形的动力促使我向歌厅走去。我明白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为了和自己作斗争,我大喊一声:“小洁!”神经般地跑到水房用冷水洗了洗脸,可刚回到屋里没三分钟,那股劲又上来了……正当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找到了救星,急忙打开门,是阿宁。妻子笑眯眯的说:“哟,怎么没跳舞去呀?”
我马上佯装不懂地问:“跳、跳什么舞呀?”
“跳什么舞不成哪,贴面舞,裸体舞。”
“嘿嘿,你误会了。”
我一边支支吾吾一边打岔,我猜肯定是那个赵军泄露给阿宁的,不然阿宁不会单刀直入。简直气煞我了,赵军你等着瞧。
阿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冷峻,“哐”的一声把门关上,用讥讽的口吻说:“大男人敢作敢为,瞧你这德性。”
我只好先承认为上策。‘‘噢,你是说那夜去舞厅的事呀,同事邀请,嘿嘿,应酬应酬。”
“噢,感觉如何?”
“逢场作戏,没什么感受。”
阿宁突然发作:“姜志凯,姜大作家,你和我才是逢场作戏!”
“其实也没啥,喝了几杯酒,有小姐陪了会儿舞,聊了一阵子。”
阿宁冷笑一下,“你挺会聊哇,给我聊聊怎么样,我陪你,大作家。”
阿宁往床上一坐,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看一下这个。”
我接过了一看,是一封信。
“阿宁友:你好,上次打电话说去麦场,因为有点情况没有去成。主要是我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到石家庄看了看,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咱们的厂子就托给你了,我是放心的。还有一件事情,今写信必须说明白的,我和你丈夫……”
我说:“这不是宝姗给你的信嘛……”
阿宁二话没说,把信夺过去,又从兜里边翻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桃园先生:昨晚相聚月光歌舞厅,使我荣幸之至,你好博学,好潇洒,我们真是今生有缘。我虽年轻,却愿在你的指引下踏过漫漫人生,我愿化作一片树叶,飘落在你的孤舟上……
署名:清。
我的脸红成酱猪肝。面对着阿宁,张口结舌。这个清,为什么害我?这封信怎会到妻的手里,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故意陷害我,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这个人是谁?难道是赵军,那天晚上相遇的情形浮现出来……
“阿宁,你听我说,这一定是赵军捣得鬼。”
“他陷害你是吧?”
“对。”
“那这个叫清的,称你桃园先生,又作何解释,这也是赵军教的吗?”
“我不是说过嘛,逢场作戏而已。”
“只怕假戏真做。”
“岂敢呢。”
“桃园先生,你严肃点。”
“是。”
没招儿,和阿宁耍懒吧,阿宁终于终止了审问。
“好了好了,你老大不小了,看着办吧,小洁呢?”
“她回老家了。”
阿宁睁大了眼睛:“回老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两岔上了呗。”
“你呀气死我才高兴哩,是不是?”
见她动了真格,我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告诉她:“哎,别来真的,小洁在邻居家写作业哩。”
两个小时后,都躺在床上了,阿宁仍不理我。
我往细里想,越想越气,这个赵军,安的什么心,他现在是光棍一条,莫不是又打阿宁的主意吧,想到这,我睡不着了,就找阿宁说话。
“哎,赵军最近是不是老和你打电话?”
阿宁说:“哎呀,我困了,明天还得赶回去呢。”
“赵军不是个好东西,你别跟他来往。”
“不是你把电话给他的嘛。”
“我,没有,是他见着我打电话了,在我走后悄悄按重拨键记下的。”
“算了,提他干嘛。”
“我叫你小心,别理他。”
“他是嘛人,我能不知道。”
28.危机四伏
阿宁这次回来,家里始终充满火药味。
睡了一夜,她的眼神仍然布满了血丝,目光含着忧郁。
我一回想起那夜去歌厅,就有些后悔,阿宁辛辛苦苦为这个家,而自己却“潇洒”轻薄,着实缺少理性。
“阿宁,还生气呀。”
“值得为你生闲气,不守话说回来,你感觉不到吗,咱们家现在是危机四伏。”
“嗬,还挺严重。”
“你又有老相好的,还交了个新相好的,都虎视眈眈地瞄着我这个位子呢。”
“阿宁,别开玩笑了,宝姗是那种人嘛,都快四十的人了,少胡思乱想吧。”
“时代不同了,人重新选择一下,也未必就是大逆不道,对不对?”
阿宁的话着实叫我摸不着头脑,可能是她办厂子太累,使她心乱。是呀,她一个女人,本不该承担这么多的呀,我暗自忏悔:我亲爱的妻子,你在外含辛茹苦,我不该在家里无聊的想去享受什么娱乐,我对不住你。
阿宁说:“其实,我昨夜一夜都没睡好,好了,我回麦场了,那还等着我呢。”
我明白。一往情深地送阿宁上了公共汽车。一向是乐观的阿宁,走时的表情仍然不很快活,我猜不出她心里打了什么结,是为我吗?我顿生歉意。的确,平时送阿宁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而这一次,我居然有很多感慨,尤如生离死别那样。我们甚至不知该怎样去交流。
这天上班的路上,我心里乱糟糟的,不过在进办公室的时候,思路集中在赵军这个家伙身上来,他挑拨我和阿宁之间的关系,其用意再明白不过了,说不定那个小姐就是他指使的,那封信就是他捏造的。我怎能“与狼共舞”呢?
办公室里,只我们两个人了,赵军没看到我用恶狠狠的眼光看他,伸着脖子跟我说话哩。“阿宁昨天找我了,说是她收到了一封信,问我知道你的事情不,我说你是个感情非常专一的人,从来不去娱乐场所,是又会过日子又会疼媳妇难得的好人。”
“少来这一套。”我轻蔑地说:“她找你,不止一桩事吧。”
“是有点别的事,她说她的工厂要贷点款,要我给她帮帮忙,我答应她了,帮帮忙,完全应该嘛!”
“笑话,她找你贷款,这怎么可能?”
赵军说:“开始嘛,我也有点意外,后来想一想,这有什么,婚姻不成,乡情不变嘛,过去我对不起她,她恨我,应该的,现在都多少年了,彼此都发生了转变,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猜想,要么是阿宁疯了,要么是赵军在撒谎,故意嘲弄我。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和阿宁联系上了,对于我来讲,总是一件不好的消息,无端给我增添了几分苦恼。我有点怨恨阿宁。她怎么一点也没向我提起呢。
干不下什么工作,便去翻报纸。内容丰富多彩,第一篇《午夜杀人案》,讲的是第三者插足,丈夫愤恨交加,举刀杀妻,好好的一个家,瞬间家破人亡。读了这篇文章,我遂起杀意,要杀的当然不是阿宁,而是这个赵军,我对他简直是恨透了。第二篇文章讲的是人之间婚姻之间的竞争生存,说的是如果人不去参与竞争,丢掉配偶是很自然的事。婚姻也不应当是一成不变的。这个作者的观点,让我深受启发。把一切都看在理解二字。所以我目前最主要的是理解阿宁。第三篇文章,讲的是初恋对人生的影响。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宝姗,想起整个故乡的山山水水。顿时,我的思维受到报纸的影响,不能只谴责别人,更重要的是提高自己。
下了班,接了小洁,人和自行车都置于大街上的人流中。行至新开的北国商场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倩影,在人行道上徘徊。“清”,我脱口而出,停下车,朝她奔去,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冲动,但那一夜的温馨,我还没有忘尽,起码得问问她那封信的事。
“钟清,你好。”
到了跟前,钟清听人喊她,转脸一见是我,扭头便走。
“钟清。”
“先生,你认错人了吧。”
她一个冷漠的眼神,把人拒之千里之外。我一时怔住了。呆呆地瞅着她消失在街头。身后,小洁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29.阿宁的秘密
石家庄的春天似乎特别短,三四月份的时候,常常会有“寒流”的情形出现。人们还脱离不了冬天的感受。过了五一节,天气热得又格外快,好像夏季已来临。
阿宁在“五四”那天回来了一下,丢下一堆要洗的衣裳就走了。我问她回来有别的事吗,她只是说看看市场,她言又欲止,这次回来给我留下了很陌生的印象。在整理她留下的衣服时,我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本子,是日记本。她已很久不写日记了呀,我摸着她的衣服和日记本,亲切之情油然于胸。她尤如在我怀中。或面对面坐着,使人亲近难奈。
3月7日
今天收到宝姗的来信。她信中主要是说明她和我合伙做生意的态度(这个她早申明过),然后告诉了我一个未有证实,却早有预感的消息,她就是志凯那个初恋的女人。我读了心
中乱极了。她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起初瞒着,现在突然告诉我?不管怎样,我是老大不痛快,丈夫昔日的情人离自己这么近,无疑是一团阴影,笼罩着我们。我对她有点敌意。
不过分析一下,她是个既能干又可怜的女人,我何必跟她生气,还是一心一意做好生意为重,有了钱,一切都会改变,这年头,钱是第一位的,自己回村里来受这份罪,不就是没钱吗?
志凯会怎么想?他会不会旧情复燃,一想到这些问题,我哪还有心思做生意。
3月10日
赵军这小子动不动给我打个电话来。他说他朋友在银行工作,需要贷款就说话。贷款当然需要,非常需要,以解燃眉之急,问题是不想和他打交道,这个变色龙,薄情寡义的东西,我永远看不起他。今天他又打电话来,说有重要情况,要当面告诉我,他卖弄什么呢,但他是志凯的顶头上司,就是要贷款的事也需要摸摸他的底。于是我坐公共车去了。
见了赵军,他先交给我一封信,我一看是个小姑娘写的,不用细想,就知道是写给志凯的,我说这有什么,我不在家志凯有点寂寞,很正常嘛。其实我心里很生气,硬是压制了自己。我知道他枉费心机的给我这封信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引起我们之间的矛盾吗?我偏偏让他失望。多少年没见赵军了,这个乡巴佬也俨然变成了绅士风度,他说他遭到了报应,彻底明白了人生是怎么回事,请我原谅他。我说,彼此之间不存在原谅不原谅,本来就没有爱情,分手是很正常的,我不想,也没时间去想过去的事情,分别十几年,赵军是变了不少,人藏而不露,对世道摸得很清,这一点比志凯更有吸引力。当然,我是无心欣赏他的。
3月11日
和志凯谈了之后,余气未消,回麦场后,心中老想着这事,志凯本来完完全全就是属于我的,这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第三者”。可最近,甭说第三者,连第四者都冒出来了。怎能不令我烦心。难道为了生意,我可以抛开家庭吗?难道鱼和熊掌不能兼顾吗?我的回答是:一个都不能少。进入现代社会, 自己又没了工作,不把生意做下去是绝对不行的。再说,钱都 投进去了,眼下一停产,关闭,明摆着要赔钱。生意必须做下去……
读了这几篇日记,我才更深入地了解了阿宁。她把家庭和事业看成是生命的两个方面,像两条腿支撑着她平衡前进。
阿宁把我脑袋塞得满满的,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我再读下去。
4月20日
没想到赵军办事这么热心,6万元的贷款批下来了,他是安的什么心?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管他什么动机,反正办了事,就不能不正视他。这笔贷款太重要了,有了它,织布厂就可以在麦场村生存下去,就可以挤垮一部分人,在竞争中取胜。
5月1日
今天是劳动节,宝姗来了,看到工厂红红火火的,宝姗笑眯了眼。这一回我很是注意了她一下,她长得的确是百里挑一的漂亮,她的脸型,眼睛的弧线,鼻梁的曲线,没一处能挑出毛病的。如果拿我和她相比,自己只能甘拜下风。以她这样的情况,完全有理由再找一个男人,可她居然毫无婚嫁之意,到底为什么?难道是一心爱着我的志凯。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也太痴情了。当初我知道了她和志凯的关系,曾暗暗恨了她一阵子,认为她这是借此机会向我进攻,企图重新占有她的心上人。通过几个月的前思后虑和观察,我觉得她不是这种人,她是个可敬而且又可怜的女人,不管怎么说,是她给了我支持,有了她的帮助,才使织布厂得以开张。凭这一点她就可以作我的朋友。
宝姗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病倒了,她说近来经常闹胃病,吃不好东西肚子疼。我说去石家庄看看,她说早先看过了,没什么大病,我看她挺消瘦的,说你这是保持苗条吧。她
说,啥故意的,想胖都胖不起来,不知道有啥病哩,管它呢,也不想那么多。我说,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带着你。我不由分说的带她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的检查,令我们大吃一惊。壹姗可能得的是肝病,可能是肝癌。我知道这是不治之症。但宝姗不知道这病情是那么严重。她居然在笑着说看看把你吓得,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啥病也能治哩。
这一天夜里,宝姗我们睡在一块,我有点害怕她,这道理不必细讲。临睡前,她静静地躺在炕上,说了一句我无法接受的话:志凯也不在,我真想和他睡一觉。她当着我说句这样的话来真不知脸红。当时,听她的语气,挺认真蛮知足的。第二天一早,她就走了。
读了阿宁的日记,我的身体都发僵了。
宝姗怎会得绝症?她哪会当着阿宁的面说出要和我睡觉,这么粗俗的话,是绝望至极了吧。
30.谁更值得我爱
从“五一”到“五四”,不过两三天的时间,阿宁来石家庄是不是送宝姗走呢。那她为什么又不告诉我真相。这个小小的日记本给我精神上的振荡,不亚于一场大地震。我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了,不管是为了宝姗还是为了阿宁。等到星期天,我和小洁一起回到了麦场。
那是早上八点钟,阳光刚刚从东墙上落到院子里。阿宁正在院里呼吸新鲜空气,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我还没说话,她就对我说: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她走了。”
她说话的语气平常,但我从她的声调中,仍然听到了她内心的波浪,我说:“她始终是要走的。不过,她都是个病人了,见一面又何妨呢?”
阿宁眼睛对着我,半晌也不说话。好久才开口:“你刚回来,我们等等再谈这事吧,我还得去车间里呢。”
我点头同意,人已走了,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我仰望天空,蓝蓝的天上没有一朵白云,红日高悬,温暖着整个农家小院。我珍惜每一次回麦场的经历。对于一生中的两个麦场,都在我心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我曾经因为司空见惯而忽视故乡的麦场,随着年龄的增长,故乡的乡俗和风物,越来越使我留恋。就说那条宛延的小河,都常常进入我梦中。是的,一条滹沱河养两个麦场,又养育了我一生中爱着的两个女人。故乡的滹沱河,多么多么幼小,石家庄的滹沱河,又是这么宽阔,起伏的黄沙,干涸的河道,恰如冀中平原上一条飞龙。我心里的滹沱河永远是一片水乡,永远锁定在儿时的记忆中。宝姗、阿宁都是河的女儿,让我怎样痴恋,又怎样区别……
这时,有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是小梅,睡眼惺忪的。她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
“赶回来的真及时呀。”
我苦笑一下,“黄花菜都凉了,及时啥耶。”
小洁找她姥姥去了,我和小梅在屋里聊起天来。她解释说:
“夜里和阿宁说话,说到两三点钟了,家都没回。”
“你们女人到一起,就是热闹。”
“眼下可不热闹,阿宁犯愁哩,你瞧她多辛苦,一大早就去车间里忙去啦。,’田小梅叹口气:“你说说你们在市里上班,要有个好单位多让人羡慕,这会儿又下岗,又做买卖的,弄这个织布的活儿,可把阿宁给难住了。”
是呀,可我们只能面对现实。我明白阿宁改变了不少,再难她也不会罢手的。对金钱的追逐欲,对事业成功的期望,都不允许她像我一样再平庸下去。
沉默了片刻,田小梅说:“听你刚才的语气,是为宝姗的事回来的吧。”
“阿宁为这事两夜都没睡好了,夜里她跟我说,宝姗是用生命来爱你的,她自愧不如,想成全了宝姗的心意。”
我一下子理解不了她这话的意思。仍然闷着头没说话。
田小梅继续说:“阿宁这样想,我觉着不对头,你们都多少年的夫妻了,能分得了手?再说,宝姗虽然值得同情,可她得了病,怎么能幸福一生呢!”
我明白阿宁的意思了,她想“成全”我和宝姗,我心中由不住阵阵急跳,随即情绪烦燥不安,谈话不得不终止了。我像是等待法官判决的罪人。而爱情能够沟通法律吗?而面前的“法官”“法律’’又是什么呢?阿宁,你让我带着遗憾作出选择吗?我的确像一个学生,又无所适从。
这一天的夜晚来得这样迟缓。
剩下阿宁我们俩个的时候,她对我抿嘴一笑。笑的十分真诚又十分凄楚。她问:
“你想好啦?”
我木木的,不知她为什么这么问我。就说:“我看了你的日记。”
“唉,志凯,这都是命,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
“是的。”阿宁坚定地说:“这事我想了一阵子了,她比我更爱你,更需要你去呵护?”
“我还能‘呵护’谁呀,连我自己都需要别人的保护。”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想好了。”
“你想好什么?阿宁,别开玩笑了,我爱你。”
“你不爱宝姗吗?”
“那是另一种形式的爱,我们都十几年的夫妻了,你怎么还喜欢考验人呢。”我诚心的表白着自己。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爱你了。”
“为啥?”
“因为……我要做生意,就会冷落你,再说,我贷了赵军的款,还得再贷十万,拿了人家的手软,我也没办法,要走这条路,就得认这个命。”阿宁面部表情冷漠,似乎不容人反驳。
我当即说:“做生意的人多得是,没听说过必须得离婚。”
阿宁眼泪簌簌往下掉:“志凯,再维持下去,没有好结果的,把几个人都得折磨死。”
我上前拥住她,什么也不说。这个晚上,我们就像新婚夫妻般彼此深入到对方的灵魂深处。我意识到,这是最后的一夜,像是生离死别。
阿宁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她作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仿佛只有接受的权利。
我活着实在是窝囊极了。
31.谁是最爱
这次麦场之行,又没见着宝姗,是我意料之中的,因此这种遗憾,就有了精神准备。但对阿宁的决定,确是我连想都不曾想过的。回到石家庄,安顿下小洁,我怒冲冲的找赵军去了。钻我们的空子,狗杂种!
办公室里,赵军对我的出现早有预料那样。我还没质问他,他就侃侃而谈:“刚才我和阿宁通了电话。世界上本来就不需要从一而终。你是作家,反传统反封建的,更应明白这个道理。”
我愤然陈词:“我当然明白,利用金钱作诱饵,让人家往自己套里钻,这才叫无耻。阿宁她真是个傻瓜蛋!”
赵军急急地打断我:“我不允许你污辱她!”
“不是污辱,是事实。”
“事实是,她需要把款退还宝姗——你的情人的债务,好让她去治病,和你去过幸福生活。”
我听后惊呆了。阿宁是为了宝姗才故意走进赵军的套子,阿宁呀阿宁,你这是何苦呢?但我仍然对赵军横眉冷对:“不管阿宁咋想,你作为我的同事和领导,不该插一杠子,当年你为了贪图城市生活抛弃了阿宁,伤透了她的心,就不该这时候还要烦她。”
赵军平和地说:“我知道我曾经对不起她,所以今天我才加倍地补偿她。不是我要死缠着她,是生活让她认识了我的价值。你看看这个。”赵军说着把一封信交给了我。
赵军:
你好,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也没有必要。我现在需要钱,如你能帮我,当然是将功补罪的事情。我目前的处境是进退两难,要放弃生意,就意味着赔钱,意味着失败,这决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那样的活,我的人格力量将不复存在,婚姻也会破坏。我只有继续干下去,才有成功的希望。我知道生意改变了自己,但没有改变我的本性,我的合伙人病了.而她把自己的钱都投在了我们的小工厂,她要治病,必须要花钱。我不贷款,就会破产,而我绝对不能眼瞅着她耽误病情。
她不是别人,是志凯年轻时的恋人。她一直爱着志凯。开始的时候,我防范她、恨她,现在我才明白,她对志凯的爱是无私的,无条件的,远远胜于我。我也知道,志凯还爱着她。既然如此,我决定离开志凯。这样对于我,对于大家都是一次全新的开始。因为,我们之间的接近,绝对违背志凯的意志,而我又坚持走自己的路,所以分手是最好的结局。
阿宁的信使我迷茫。钱有那么重要吗?
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以及无能所带来的后果。
田小梅、赵军都了解阿宁的一面,而阿宁的丈夫,却不了解真实的妻子,为什么?
阿宁的矛盾和痛苦,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分担。
赵军对我说:“咱们都是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我媳妇不是也‘优化组合’啦,走,出去喝一杯去,一醉方休。”
我会和你这个“情敌”坐在同一条板凳上吗?做梦去吧!
我心目中,尚有一丝精神安慰,那就是女儿小洁。这几日,我对女儿的照顾格外精心,每每联想到寒风中的花朵,就倍加倾心爱护和浇灌。假如和阿宁各奔东西,小洁的心灵会受到伤害吗?
有必要和孩子坐下来谈谈了。
下午放学,小洁放下书包,先去了厨房查看有没有好吃的食品。
“哟,日头从西边出来啦?”
“因为明天是爸爸的生日呀。”
“是嘛。”
明天是我的生日,都差点忘了,亏得小洁提醒。女儿有着和父母相通的东西。生日,由而立之年到不惑之年,在这个过渡时期,人生经历着由成熟到发展,可我获得的却是什么?百无一用的书生呀!如果我当初学一门实用技术,如果我选择一个好的专业,一切都不是这个样子。话说回来,赵军不也是从消防队出来的吗?
想到这些,我总感到一种虚无的烦闷,长长地舒了口气,说:
“好,明天咱们改善改善。”
小洁忽然问:“爸,你和妈真的要分手了吗?”
我意外地说:“这——你怎么知道!”
“妈妈跟我谈了。”
“妈妈怎么说?”
“妈妈说爸爸和我都会幸福的。”
“那你打算跟着谁呢?”
“妈妈说让我跟着爸。”
“为什么。”
“妈妈说,爸爸需要我。”
我沉默了片刻。“妈妈说得对,你会幸福的。”
这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但梦的细节,已经支离破碎,再也组合不起来了。一会儿是宝姗,一会儿是阿宁,一会儿是哭,一会是笑,毫无把握。梦醒时分,尚是子夜,相比较而言,宝姗的病情更使我关注。命运为什么老是捉弄一个弱女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