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认为罗成是说唐系统里塑造得最有魅力的人物。他站在“好人”(反隋)的阵容中,年轻,俊美,武功高强,但其心狠手辣在诸多演义中殊为少见。
死在他手里的人,多半被他的五钩神飞枪勾出肺腑或肚肠,包括颇有风骨的“坏人”杨林和魏文通。有个版本里算命的说,公子如此貌美手黑之人,有伤天和,必然短命。但罗成毫不在乎。
罗成是真的欣赏表兄秦琼,但看不上他身边的草莽兄弟。为了帮秦琼,作为大隋的高干子弟,他去反隋,甚至诓骗亲父义父也毫不犹豫。但是和秦琼互授武艺,都相约倾囊相授,但一个瞒了杀手锏,一个藏了回马枪。当时罗成发誓:授艺若有藏私,万箭穿身而死;而秦琼诅咒:授艺若有藏私,落得吐血而亡。这就定了他们以后的命数。
这对生死相连、激情四射的表兄弟,一个在正史中有传有记,还成了民间的门神;一个却只在曲艺中存在,史书中全不见踪迹。
如此重要的男主角总不会凭空出现,必有原型所本。这时罗士信就浮出水面了。
罗士信在说唐系统里是个龙套人物,但勇猛无匹,堪与第一条好汉李元霸一战。但现存的一些唱词,如明人诸圣临《大唐秦王词话》中罗成唱:“吾乃姓罗名成,字士信。”京剧《罗成叫关》里至今犹唱:“黑夜里闷坏了罗士信,西北风吹得我透甲寒。”河南坠子《罗成算卦》里唱:“淤泥河不死罗士信,谁转白袍保江山。”……
可知当年的演义,罗成便是罗士信,分为两人当是清中期的事了。
罗士信在唐史中就是个赫赫威名的战将了,身世与说唐的罗成颇有相似处。比如,出道时只是个少年,外表柔弱,容易让人轻视,出手却狠辣无比。
《新唐书·忠义传·罗士信》里载:罗士信十四岁从军,主帅张须陀笑他弱小,说你披了甲胄,都站不起来吧?罗士信大怒,特意穿了两重盔甲,跨马扬枪冲进敌阵,瞬间刺杀数人,并砍一人首级掷向空中,长枪一击,挑在枪尖上,在敌阵中飞驰。敌兵摄于其威势,不敢追击。罗士信战场杀人甚多,带首级记功麻烦,就割敌首的鼻子相代,每战归来,便抛下一堆鼻子,全军无不叹服。自后,威名和官职都超过了同僚秦琼。此或为演义设定罗成武功高于秦琼的原因。
罗士信和秦琼归唐之后,只有三年,罗便战死了。旧唐书说罗士信时年20岁,新唐书却说享年28岁。
《资治通鉴》取了20岁的说法。其实细算,当是23岁。
真是个惊人的少年英雄,以至于民间很难相信这样勇猛之人如何会战败身死,所以都说罗士信是马陷在河道的淤泥里,被敌方乱箭射死的。
演义中的罗成还扔了五钩神飞枪,下了闪电白龙驹,解了狮盔兽带,微笑地等待着万箭射来。而演义中分出的那个龙套罗士信,竟也是不慎误入陷阱中乱箭身亡的。
我迷恋的就是这种命运中的结局——短命和万箭穿心的谶言。就像命运或性格中的阿喀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