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窗台的那株墨绿色的栀子花刚被爸爸买来的时候,每条枝桠顶端都冒着一个椭圆形的尖头花蕾——足足有二三十朵呢。
我们都盼着,过两三天,白花满盆,芳香盈室。谁曾想,过了个把月,花蕾依然安静地立着,丝纹未动。
有一天,栀子花蕾竟然一个个都垂头耷脑,哀声一片。我摸了一下盆里的土:干硬!赶紧连盆带花蹲在一盆水里。翌日,栀子喝足了水,昂起了头,挺直了脊背,又碧汪汪绿油油一片了。
过了些日子,家里买来鹦鹉,都忘记栀子花了。一日清晨,朝阳透过飘窗,室内落满金色霞光,一缕幽香诱入心脾,我可劲儿抽动鼻翼,嗅着浮动的香气,惊奇地发现一朵全盛的纯白花朵,百障千层绿叶丛中,只一朵雪白的栀子花!
我凑近了端详:瓷实洁白的花瓣,层层开放,不像月季那般密密麻麻、林立围团。而是,花生三圈,一圈六瓣,瓣瓣联萼,中有间隙。最底部一圈的好似花萼样,打着卷儿,把舞台退让给第二圈。这第二圈最为舒展,每一片花瓣都是全裸,像一个个芭蕾舞演员的裙袂。花瓣的根部边缘却又一片压着一片,玩着依次手出“剪刀-石头-布”的游戏,每一瓣都是胜者,又都是败者。最里圈的花瓣是一娘生的六胞胎男孩,一个一个低着头,肩搂肩,抱团围着花蕊妹妹,虽略微松散但绝对密不透风,一点也舍不得露出花蕊妹妹的俊俏模样。白茉莉般浓密的清香时有时无,刚才明明是一股刺鼻的芳香直熏鼻窦,正襟危坐,待要好好享受一番时,却又寻它不着——像人的灵感,抓不住,摸不着,除非你鼻孔压着花朵,可那样未免气味太过稠密,堵得人无法呼吸。
祯儿发现新大陆,伸出小爪,拉过花枝,伸长脑瓜,把小小的鼻孔压在整朵花上,夸张的吸一口,抬起头,望着妈妈的脸,“啊--”!感叹一声,又扯着花朵要妈妈也闻一闻,使劲儿往妈妈这边拽,一不小心,整朵花儿都被揪下来了,妈妈心疼地把“落白”放入泥土。
过了两三天,第二朵也开放了,细瞅着,第二朵花的第三圈花瓣六胞胎兄弟从肩并肩变成了手拉手,里面竟然不是花蕊妹妹!而是第四圈花瓣,第五圈花瓣,第六圈花瓣,最小的瓣如白芝麻般大小。我不禁感叹道:“真是一套完美的俄罗斯套娃啊!”
又过了一天,第三朵栀子花也盛开了,我原以为它会和前两朵一样,层层递进,步步为营,徐徐揭秘。谁料到,它却是一下子全开,一夜间,从紧缩骨朵到全然绽放,如烟花般一飞冲天,雷厉风行,没有一丝停留。再看第二朵时,那曾经的雪白不知何时变成了浅淡的尿黄色。
我心里盘算着,期待着梦中的绿白交映,诗情画意。可是,第三朵败落后,我细看不禁诧异:原来的一个一个含苞未放的花蕾,往下看,“脖茎”竟然变成了一段炭黑色!看来这些花蕾们是断了盛开的念想啦。同枝周围三柱鼎立,冒出新芽,这新生的芽并不像人们向往的那样秀美可人。相反,并不雅观,小小的叶子皱皱巴巴,尽力挣脱依旧被黏连在一起的样子,叶背上还残留着一些干僵的粘液——像一个刚从子宫内出来不久的婴儿,又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我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萌发的,又是如何一厘一毫的实现从无到有的突破,等我看到时它已然存在了。
又过两三天,鲜嫩的绿意几乎覆满整盆花木的枝桠,枝头抽出的新叶,泛着干净的光泽,怯生生地张望着。
我依然在等待,久久凝视,心生期盼,像等一片茶叶在温水中缓缓舒展,我在等一朵朵鲜花在空气中渐次绽放。即使无所斩获,我还是愿意,偷偷放慢生活的步伐,看窗外云卷云舒,看窗内花开花落,心中默存欢喜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