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夜,不知道于哪个时间段里,天空居然下起了小雨。次晨起床,推开窗户的刹那间,我才发现,楼下的地面已经潮湿。微风吹来,一阵如烟似水的薄雾,迎面飘过,好像要将天地间的万物都笼了过去似的;凉凉的雨丝掠过我的脸颊,几缕雨线还浸湿了我的发梢。我将双手慢慢地伸向窗外,让柔柔的细雨轻抚着。手心,渐渐地酥软;而那手背,则润滑润滑的,好像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骨感。
窗台上放着一盆吊兰,眼前闪过的满是青绿的色彩,我的视线便在无意间转向了那飘来清香的花盆。吊兰放在那里已经有好多天了,那夜巧遇春风细雨滋润,几片绿叶明显地鲜嫩起来。我轻轻地抚摸起那羞涩的叶儿,她的周身还包裹着如珍珠般的雨滴。而那雨滴更是如此的清澈与娇嫩,让我一点儿都不忍心去触碰它。
我凝视着那叶儿,心中瞬间静穆起来。不经意间又听到楼上“啪”的一声巨响,接着就从纱窗旁飘下来好多件小孩的衣服,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盆吊兰上。我端详着那几件衣服的式样,鲜艳且湿漉着,整个地如一滩淤泥似的遮盖着花盆。我又仿佛听见那刚刚还嫩绿着的叶儿,此时正在不停地颤抖、呻吟。看她突然地瘫痪,我的心立刻由静穆变成了凄凉,眼前的情景更让我悲哀……
天空中的小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没有大声对楼上的小夫妻俩喊叫,只是,悄悄地捡起那摔落在我家阳台且又准确地砸在吊兰身上的几件小衣服。我稍作停留,便如往常一般上楼敲门,将衣服递给他们。多少回了,他俩只要一吵架就扔、就摔东西。而我,总是在不断地帮他们捡起,然后送回。
……
雨后,我独自一人漫步在一条老式的石子路上,那坑坑洼洼的路面已让我走了无数次,那日再踏上,可我并未感觉到它有多么的不堪。任凭那细雨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实在睁不开眼了,我才用衣袖抹一抹。独步雨中的我在想楼上的那对小夫妻。刚搬来那会儿,帅帅气气的小伙子曾让我羡慕不已,女孩那晶莹的眸子里似乎总蕴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双双出入,手挽着手散步。每天,只要听见他家的雪佛兰轿车声响,我便会放下手里的活儿,立于阳台上注目一会儿:看那男孩昂着脖子打开车门,看那女孩哼着小调钻进车内。他俩,仿佛就如同我的孩子一般,眼睛里闪动着像星星一样的幸福雨珠。
可是,自从女孩月子过后,我晚上失眠了。那猝不及防的咚咚声、辱骂声、摔砸声,声声不断,声声刺耳。他俩离开家门的那刻,再也不互相目送对方了,即使一起下楼,也是互不理睬的架势,我也再没有见过他俩成双成对的模样。我与先生闲聊时,每每提及此事,而先生总说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刹那间,我的心里便会有种莫名的沮丧。
也许,我真的是多虑了。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读戴望舒的《雨巷》。那天,我在小雨里默念: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雨巷。她是否尚未遇到一个与她一样喜欢淋雨的“傻瓜”?他俩曾经的对笑,他俩曾经肩并肩走在来来回回上下班的路上,而我便是见证了他俩那爽朗笑声之人。在我眼里,他俩的人生,仿佛就是在一支柔美恬淡的古曲中行进的,可如今是怎么啦?
或许,他俩皆忘却了当初的诺言:每一个细雨飘飞的日子里,不再是你我孤独的身影呈现;而每一个微雨轻洒的夕阳下,都是你我一起扯着雨丝,编织着慢慢到老的故事……可如今又是怎么啦?
回到家里,先生正在客厅里捣鼓着那盆吊兰。我没有抬头,换了鞋径直走进书房。刚刚经受过细雨的淋漓,潮湿的心情还没有缓过神来。约莫五分钟的样子,只见先生轻手轻脚地将那花盆端到了我的书桌前,没曾想那已经瘫痪了的吊兰叶儿,经过先生那双粗糙的手,竟然一叶一叶地挺拔起来了。悬挂于盆儿四周的美姿尤为自然,而那清香则悠悠地扑面而来。我的内心一阵惊喜、一阵感动,刚才的那一份失落与沮丧也随着那飘香的叶儿悄然而逝。眼前的吊兰也好像跟我有缘似的,甜甜地对我笑着……尽管,看上去还有点受伤的痕迹,但并不憔悴与萎缩了。用鼻子嗅一嗅,它依然在倾吐着淡淡的芬芳,那嫩绿的身子也越发地可爱起来。
我轻轻地将花盆端出书房,继续放在我家的外阳台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窗外的小雨还在淅沥着,而那细雨中的吊兰,清新可人的样儿,更如一个天真的、充满了幻想的女孩子的身影。
我多想,楼上的男孩能探出头来,瞧一瞧他家眼皮底下的那盆经历风雨、饱受摧残,可仍在风雨中绽放的吊兰,从而能善待他那远比吊兰还清新可爱的姑娘;我更希望那楼上的女孩能默默地靠近我,如我一般地欣赏着倔强的吊兰。四季里常青常绿,于风风雨雨里,挺直腰杆,将丁香的一袭哀怨目光抛出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