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柔踮着脚匿在操场的观众台二楼扒着栏杆向下望，篮球场上有个高瘦的男孩子正在运球。陆亦柔紧张的把手机拍照声音调成静音，脑补出“咔嚓”声，趁男生没注意一阵狂摁拍照键，整个相册的缩略图看过去大同小异全是穿宝蓝色球服的身影。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那么的喜欢沈昂。

也没有多么高尚的理由，因为他扶老奶奶过马路？因为他给小朋友买红领巾？据陆亦柔所知，沈昂明显是那种走在路上戴耳机听歌开很大声大到可以忽略要过马路的老奶奶和需要红领巾的小朋友的那种人。

有点像漫画里面的美少年，穿着有点松垮的牛仔裤却没有散漫，偏日系的清冷气质笑起来又有点痞气的阳光和认真，陆亦柔最喜欢这种类型了，基本是百发百中无一例外绝对会喜欢上的类型，所以在高一军训的时候，沈昂带着他们班的方队齐步走向右转正对着陆亦柔他们方队的时候，陆亦柔本来还在和邻位的同学开玩笑说话，感觉一大片阴影挪过来，伴随着整齐的“一二一”，然后沈昂命运般的停在了陆亦柔的面前。

仿佛听见空气里有什么声音，一直滴水的水龙头，突然被人拧紧了，“滴答”声骤然停止。

心跳好快，快得都超过了一二一。

哎哟谁来告诉我眼睛该看哪里啊望天吗还是怎样呼吸有点不畅是不是需要氧气面罩了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瞬间盘踞着陆亦柔的脑袋。

完蛋了，高中开学不到三天都还没有上课就只是军训而已就该死的一眼确定了喜欢的人。

他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连这种想法陆亦柔都是晚上躺在凉席上快睡着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那有什么关系，记住我也挺好的。这么猎奇的想着，翻个身陆亦柔听着规律的电扇摇曳声睡着了。

所以后来的故事仿佛因为这个略不正常的开头拐带得特别像那句广告语，不走寻常路。

“陆肉肉，不要在全班都在为广播稿奔命的时候对着你男神流口水了，快回来写广播稿，你是主力军好吗陆肉肉！”

“小萌萌，不要叫我陆肉肉！”

如果陆亦柔是胆小又在熟人面前很放肆的类型，那么肖萌就是胆大又很冲动像个女骑士热血的和陆亦柔或者代替陆亦柔做一切烂俗又让人跨不动脚步的事情。

比如一齐走过背影很帅气的男孩子身边，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上演一出“诶东西是不是掉在路上啦那就回头找一找呗”的戏码借机回头看男孩子的长相。再比如在情人节一起从校园早恋情侣们好不容易牵起的小手间边穿过边说着“同学让一下”，看电影一定要吐槽到周围的人都加入进来或者让人家起身走人，对着电影里美丽的天使女主展开翅膀的瞬间，可以异口同声的说“你看新奥尔良烤翅加三元送甜筒”。

陆亦柔总觉得和肖萌的相处瞬间都可以编纂成书，书名就叫“傻瓜闺蜜的搞笑轶事”。

陆亦柔把手机揣回口袋坐回观众席，神智微微回到了运动会，绿草坪上是跳高的，沙坑旁边是跳远的，再远一点是撑杆跳和投铅球的，跑道上正紧张刺激的进行着一百米接力。

广播台的播音员正用清脆的嗓音读着陆亦柔刚交上去的广播稿“看呐！那是奔跑着的一年四班的某某某，你的汗水洒在跑道，浇灌着成功的花朵开放！你的欢笑飞扬在赛场！为班争光数你最棒！跑吧！追吧！在这广阔的赛场上，你似骏马似离弦之箭！跑吧！追吧！你比虎猛比豹强！”

谁也挡不住陆亦柔脸上骄傲的光芒，这种程度的广播稿陆亦柔写起来跟复印的一样唰唰的，声名远播美名在外。

“你们班的陆亦柔在吗？能借我们一篇广播稿参考一下吗？”

理科班的男孩子，文采捉襟见肘语文成绩摇摆不定，写议论文相当于要命，哪里还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拼凑打了鸡血的广播稿。

刚刚还在打球的男生就像会瞬移一样抱着一颗篮球漫不经心的陪在他们班文艺委员身边，七班，理科班的可怜之处可见一斑，连文艺委员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啊，好，等一下，这篇马上就写好了。”陆亦柔说不出别的话，插科打诨的本领全忘了，埋头写着。

轻轻瞥一眼就能看到台阶下的球鞋，男生中最风靡的款式，暗紫亮黄相得益彰，陆亦柔记得前两天前座的男生指着杂志眼中冒星星，此刻出现在陆亦柔的眼前。品味不错，陆亦柔不自觉在心里的计分簿上多划了一个正字。

要说男孩子的直觉也是个神奇的东西，通过躲闪的眼神，女孩子之间的推搡嬉笑，说话时轻颤的尾音，擦肩而过后的窃窃私语，故意的重合，刻意的回避。明明是粗神经的性别，却能准确的捕捉到这些细节，推断出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情愫，不管对错用多情的眼神看着对方，逼得对方措手不及脸红心跳。

沈昂大概也是这样的男孩子吧，长相不错成绩不赖家世看穿着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种配备几乎是被女生装着桃心的眼神灌溉长大的吧。

所以沈昂一定是知道陆亦柔喜欢他的，因为陆亦柔告白过，还不止一次。

暗恋的前半段都是偷瞄和心跳组成的。

出教室门左转第三个教室，第一组第五排靠窗，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趴在课桌上补眠，细碎头发坚硬的扎着后颈，陆亦柔每次只敢匆匆看一眼，却总想去帮他把头发拨弄好。三分之二的时候是和朋友在走廊玩球，整个楼道都被吵到嘣嘣响，带着那个年纪男孩子特有的张狂和淡薄，被女生喜欢，被老师原谅。

“给你！”肖萌把课本最后的空白页折成纸条给了陆亦柔，“沈昂的电话啊，姐姐我下晚自习路上拦着他让他写的，小样儿，还说没纸怎么写，姐我一怒之下就把课本撕了一页，他果然战战兢兢的就写了！”

“……”

“愣着干嘛啊，趁着月黑风高，在所有女生还没回过神儿之前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种男孩子怎么会措手不及，只有陆亦柔一个人措手不及而已。明明也没说是告白，明明也没有说一定要打电话立刻马上，却似逼上梁山英勇就义，不是为自己，更像是为帮自己要电话的肖萌，不能辜负人家抛弃女子该由的温柔像霸道总裁拦截小媳妇儿一样的只为朋友挺身而出的感情。

“喂。”陆亦柔有多抖自己没意识到，据肖萌回忆说抖如糠筛，连尾音都像纸包不住火一样的急切。

“喂？”沈昂的声音清凉好听，却让陆亦柔不自觉的心头猛的一颤，就是这么没出息，只是一个单字，甚至是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的单纯询问，却好似穿过隧道的列车终于冲破寂静与黑暗，浸染到绿意盎然的山谷，峰峦的轮廓让人赏心悦目，倒退的风景却又让人心不安宁。

“你是沈昂吧？我是高一四班的陆亦柔！”特意在陆亦柔三个字上停顿了一小下，以期他能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瞬间。

“哦，请问有什么事吗？”猜到了吗，猜到了吧。耳畔这么多女孩子看热闹叽叽喳喳的声音，再怎么刻意压低声音高频的声波还是挡不住的传进了听筒吧，“快告诉他你喜欢他嘛”“哎呀他怎么说的”，一定听到了吧，突然就泄气了，为什么这么早就丢盔弃甲放下一切，高举着降书特地送到对方面前，硬把薄脸皮当厚脸皮使，结果还是受不了那等待敲响12点钟的灰姑娘的七上八下的心脏。

摁了红色的结束通话键，结束这段荒唐。结束这段以失败的打招呼方式拼凑的丢脸的告白前传。

就算是暗恋终于转正变成明恋，似乎一切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再见面还是那样，远远的看见篮球场边他坐下来休息，穿着红色的耐克外套，拉链拉得不高，盘着腿坐在场边，仰起头喝矿泉水，看见好球急忙咽下水开口叫好。陆亦柔突然意识到，原来沈昂是这样的人啊，明明也是很张扬开朗的，明明自己喜欢的也是他的张扬开朗，可是为什么每次短暂的相遇他都是一副“你喜欢我所以同理可得你欠我钱”的神情呢，最可气的是，即便如此陆亦柔还是深陷其中，难以回神。所以常常的，校园里最著名的景色之一，男生泰然的神情佐以女生慌乱的眉眼，身边的起哄是下酒菜，让人羞赧却也让人醉醺醺的。

高一就这样带着颤抖的冲动生动可人的过去了，虽然即使升了一年级什么也都是维持着原状，超市的关东煮还是火腿肠比蟹棒更好吃。

陆亦柔还是那么的怯懦。

每一次交汇都像是没底气的战俘，士气早就早早的扔掉了，不足一秒的眼神交接陆亦柔都首先败下阵来眼神飘忽，更遑论那些什么电视剧里神经大条的女方直接扑倒男方，简直比陆亦柔去动物园被黑猩猩扑倒的概率还低个百分之九十九。

陆亦柔大部分时候都特别胆小，胆小到给沈昂编辑的所有短信都只敢存进草稿箱，胆小到买的所有矿泉水，在出汗的手心里攥来攥去最后还是自己喝掉，胆小到晚自习的走廊趴在栏杆上的人只有她和沈昂两个人，也从来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仓惶的逃窜进教室又在想他还在那里吗。

胆小又容易摇摆不定，陆亦柔这种人很容易被肖萌这种意念强大的人撺掇着做出很多不得了的，丢脸的事。

广播体操可谓是能把全校同学集结在一起最快捷方便的活动，运动员进行曲的“噔噔噔”一响，每栋楼的学生们就像暴动一样往外涌，悠闲的喧哗着，娴熟的找到自己班级的位置，找到自己每天都在的那个地方，等待着那一声“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原地踏步，走！”

“小肉肉，你昨天有没有好好休息为了今天的奋力一搏？”肖萌趁着打分的同学走过去赶紧回头问陆亦柔。

“休息个毛线，半夜觉得头发油了爬起来洗头发不敢吹头发怕吵到别人，一直坐着等头发干，坐了一晚上，现在脖子跟被老中医扎了针似的。”

“我真是快被你感动哭了，都高二了你还如此苦恋他，他还如此不为所动，我必须得去给他挂个专家眼科门诊了。”

“德行！还不如给他喝点儿迷药看见我就走不动道哈哈哈哈哈。”

“你在他面前有在我面前一半的不要脸你俩现在估计早就双宿双飞了。”

“是一伤一残吧。”

广播体操结束的时候，如果乘着小直升机往下望，一定很壮观，一群黑压压的人作鸟兽散，布满人的地图瞬间荒芜成一个广场，如果再往细节一点的地方看，有一群人似乎是滞留在了体育馆门前的那条回教室的路了。

陆亦柔感觉那个背影忽远忽近，身边的人用肖萌的话说就是把他们当做地里的萝卜就好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终于，敢拍他的肩膀。

“沈！昂！”

“嗯？”男孩子还在和同伴开着什么玩笑，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没有收起来，堪堪回头，撞进一双紧张的眼眸。

“我喜欢你。”

突然之间，似乎是连几条街以外的公交汽笛声都嘈杂了起来，明明是一掌的距离，却被无意之间的推搡隔开到更远，陆亦柔只看见沈昂嘴唇嗡动了几下，拼命想听清却听不清，只看得清他在笑。

笑得陆亦柔的心被牵扯着仿佛踏上松软的青苔，黏腻又潮湿，饱含颤抖和心动。

距离越来越远，远得短时间内不敢再鼓起勇气追赶过去，背影都被人群稀拉的分散看不清，扎着后颈细碎的头发，初春薄卫衣宝蓝色的衣领，连话都没听清却已经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场面或许不太混乱，但足够让陆亦柔慌乱到不知所措。攥着谜底却不能打开，怕暗恋的时间还不够长，明恋的资格还不够档，甚至自己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一眼就能让别人喜欢的类型，那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漫天的后悔如同潮水奔涌在她的心头。

她是怕，这一开口，便是结束。

“小肉肉，他说场面太混乱没听清你说了什么。”肖萌托七班的熟人问回来的消息。

“那你有没有再帮我问一遍？”既然豁出去了还怕变相的表白再多一次吗。

“问了。”

“说。”

“其实你也没有非他不可嘛是不是，虽然宁为渣了一点，可是他颜值高啊，反正高中嘛，你又不打算白头到，哎呀你别哭呀小肉肉，下节班主任的课啦！”

结果还是逃课了。

“我这种四好五美的好学生竟然被拉来逃课了！”肖萌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拥着啜泣的陆亦柔说道。

“你上个星期因为某男星还逃课了呢。”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其实还算可爱。

“我那是对人生的一种追求，你看看我现在，拥着失意少女公然缺课，还不知道回去怎么样呢。而且啊陆亦柔不是我说你，你是真的像找个白头到老的人还是怎样，你以为每一滴眼泪都要有意义吗，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些没用的水分。还不如和宁为试试，至少你不会伤心。”

陆亦柔永远不能正常的看待宁为这个人，可能因为宁为不是正常人的缘故吧。

宁为，校篮球队的，外表是当下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那种风骚款，高挑精瘦修眉俊目，又是打篮球的，笑起来都能看见桃花往外飘。高中开学第一天晚自习就传小纸条给第一组第一排的陆亦柔要电话号码，陆亦柔那会儿单纯的呀以为增进同学情谊顺手就给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大晚上被宁为的电话吵醒，无视男生扎堆的嬉笑，贱兮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陆亦柔，我在你寝室楼下，我有话想对你讲，你方便下来一下吗？”再严肃认真的告白到宁为嘴里都带着一股子轻佻。

“不。方。便。大兄弟姐们儿劝你一句，洗洗睡吧，记得用舒肤佳。”对于不在意的人用原形毕露来形容陆亦柔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说真的我从来也没见过宁为这种人，你说说，每天都给你表白，天气好表一个，没考全班倒数第一表一个，奥巴马上任表一个，今天喝的草莓味儿的牛奶都要顺便给你表个白。有事儿没事儿就站我面前夸你有多红颜祸水温柔可爱。”肖萌一想起来宁为就想笑。

“他那种把告白归为和吃饭喝水一样是生活习惯的人，我一看见他就想往他手里塞两块钱，让他好好去别处讨生活。”

“别这么绝情嘛，你不觉得高中时代有这样一位男朋友会妙趣横生流光溢彩吗！”

“说真的这种逗比的人身边有你一个就够了。”

“说真的，你刚才埋在我汹涌的胸膛里泪光闪烁可能没有看到宁为一脸担心的看着你的呢。”

有件事肖萌不知道，陆亦柔也觉得是小事没必要说。宁为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好几次在街上碰见都是和各种款型的女孩子在一起。每次还都好意思给陆亦柔发短信说，那是我妹妹你不要误会。

逼得陆亦柔差点儿没站他面前唱，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再把他那些妹妹们招来伴舞，齐活了。

“德行！别瞎扯了。走了，回去上课了。就说我突然来大姨妈，你陪我回寝室换裤子。”

“陆亦柔你刚刚一定偷偷喝了机智糖浆！”

其实好多话还没有说，陆亦柔相信肖萌一定明白，她并非一定要和沈昂携手共创美好未来，只是被拒绝这三个字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挫败鼻尖发酸的事情，等情绪消散殆尽，一切也都还是要继续，别说历史就连校史都不会知道这次图书馆台阶上滴落的眼泪。

儿女情长永远敌不过战火硝烟。换句话说，小情小爱永远敌不过月考期末考。

作为整个华中地区的重点中学，甚至是在全国高中生眼中的魔鬼中学。其实陆亦柔本人身在其中并没有太大感触，也不过是老师变态一些，考试格外多一些，早恋的打群架的逃课的也不是没有。

不过考完期末考晚上就出成绩这种事情还是不管经历多少次都觉得丧心病狂。

还是原来的名次，一动不动稳如磐石，即使陆亦柔已经为了这次期末考秉烛夜读了一个月。

“陆亦柔这个结果告诉我们，及时行乐，比如说都马上高三了，你不打算找个一帮一吗，陆亦柔你看我！诶你看看我！合不合适！”宁为腆着脸蹭着陆亦柔的课桌，小麦色的健壮的一对儿小腿都快拧成了麻花。

“是你帮我逃课还是我帮你做作业。”

“我帮你修恋爱学分呗。”

“滚。”

暑假里陆亦柔奔走在各个补习班和家教之间，数学成绩虽然还是惨不忍睹但陆亦柔的决心倒还是有的，偶尔的时候，极其偶尔的时候，她穿着淡黄色睡衣裙站在立式空调出风口吹冷气吃西瓜的时候，看着桌上的手机，也有想打个电话给沈昂问问琐碎的事情的冲动。

暑假去哪儿玩儿了呀四川呀那蛮好的复习进度怎么样了呢是的呀文科生觉得化学物理生物什么的简直是天书呢。这都是陆亦柔驾轻就熟的对话模式，在心里演练了一千遍，如果有演讲稿一定已经被揉成了一团纸屑。可是没有立场说出这些话，没有勇气这样没有缘由的去打扰一个人的生活。

再开学就换到了高三的那栋楼，学校贴心的把高三生安排在离食堂最近的那栋楼。每天早自习一过乌泱泱的人往外涌，吃了简单的早饭就赶紧回教室，无论何时何地多早来教室都有同学在读书做题。

和肖萌的对话也由明星八卦电影娱乐不知不觉默契的转换成了政治历史地理，脑子里全是冷风过境亚热带季风气候第二次鸦片战争和改标点符号的语文选择题。

这天陆亦柔正裹紧大衣在教学楼下大厅收了伞，抬头看了张贴的光荣榜。习惯性的瞄了两眼理科班的排名，沈昂，第二名。真意外，一直以为他只是班里的中上游呢，原来已经这么优秀了。

忍不住了。

“恭喜你呀！这次考得这么好！加油！”

官方得陆亦柔都快笑起来了，她敏感的知道多加一个语气词都会显得很暧昧，还是就这样吧。

“谢谢。请问你是？”疏离有礼。陆亦柔喜欢的沈昂都是沈昂不曾在她面前显露过的样子。

没必要再回复了，此次的会晤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贺喜，已经完成任务了。后续就没必要发展下去，有的事情停留在初衷的时候就好。

一转眼就高三下学期了，周六晚上学校的大屏幕上会放电影，陆亦柔洗过澡踢拉着拖鞋去教室自习，累的时候就趴过道栏杆上看会儿电影。

突然觉得距离自己不远处的栏杆边多了一个人。

沈昂。

陆亦柔突然心一松，往日里面对他的紧张荡然无存。大概是高三生紧张的重点早就被转移到学习压力上了吧。

“你们理科班最近复习到第几层了啊？”陆亦柔什么都不怕平稳又淡然的开口。

“啊，哦。第四层了。快联考了。”声音第一次这么近的传来。

“我们也是，数学我已经落下两层了，真不得力。”

“不着急的，慢慢来，文科生数学弱很正常。”

就这么平淡的聊了好久，不是什么俗套的好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就是单纯的认识了这么久，难得这么适宜的夜色这么温柔的温度，两个高三生谈谈天来释放下压力，即使陆亦柔眼里的沈昂还是那个她喜欢的人，她却出奇的不会手心出汗的。她在这普通又奇妙的夜里似乎明白了，就算她再给他赋予多少诗意的光环，他终究也只是和自己一样为了名次考学而忧心的高三生。

接下来的日子不多，每次短暂的遇见都会微笑点头。柔和的力量静静的流淌在陆亦柔的心尖，有除了陌路以外的相处方式出现，这样就已经足够。

快高考的时候，学校例行要拍全年级大合照，陆亦柔有点儿小激动，高中三年唯一一次能和沈昂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这种好事学校给妥妥的办了。

肖萌紧紧抱着陆亦柔的胳膊，拍照之前非要和她打啵，说什么难得年级合照不做出点奇怪的事情以后照片上会找不到自己的。事实证明，肖萌确实是对的。一眼看过去，鼻子眼睛大同小异，除了肖萌非要和陆亦柔双手高举比心形，让人一目了然。

“看吧，我说了吧，这简直就是我们的定情照，全校来见证我们的爱恋！”

陆亦柔只顾着找沈昂，好不容易从人群里看到他。

就是很随意的男孩子的样子，运动衫松垮垮的套在身上，拉链从来不会好好拉好，会偷偷对熟人摆鬼脸，对生人摆架子，表情看起来严肃，声线清亮又低沉。

照片上的两人像是宇宙里两个相距遥远的星体，明明不相见，却抑制不住各自发亮。可是不知道为何，空气里的每一颗微粒突然就变成粉红色，不是不干不净的暧昧，是最好的年纪以为自己碰到最好的人的愚昧，让人甘之如饴。

“陆亦柔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宁为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说话。

陆亦柔看着手里宁为给她看的全家福惊呆了，嘴巴足足可以塞进鸡蛋。

“反正还有三天高考，你是打死都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也知道。只是这事儿我必须得跟你澄清澄清。”宁为一脸死也要死得明白。

全家福照片特别大，女孩子尤其多，好几个陆亦柔都见过，就是街上碰到过的。

“我爸妈兄弟姐妹特别多，生的全是女孩儿。我妹妹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

“真牛。”

“我一直没把这当事儿，但是回头想想每次你碰见我和我妹妹一起你眼神就一副看穿我的样子，还是给你解释下。”

“好，我知道了。那都是你妹。咱以后还是好兄弟，姐罩你！”

说着跳起来一把扣住宁为的脖颈，笑得特别明媚大声，宁为也莫名其妙跟着笑起来了。

好多感情无需多言，就算不是恋爱关系，却也能保持得刚刚好，恰当得等下一个美好的移情别恋。

高考前一天晚上，陆亦柔给所有的同学都发了考试顺利的短信，当然也有沈昂。

“你也是。”也许猜出来是陆亦柔，也许并没有。

衷心的祝福大概其实也不太需要知道对方是谁。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的考生聚集在操场等清场。

广播突然开始放王菲的歌。

就算你壮阔胸膛不敌天气，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陆亦柔差点儿哭起来，心里盘亘了山河万状，细雨绵延。

不是这么伟岸壮丽的感情，甚至笃定自己往后会爱上很多人，或许像他，或许和他完全相反的人。只是，这么好的年岁里最恰当的三年恰好给了这样一个沈昂，不谈后悔，不谈眼泪，不谈所有所有的距离，单单只是为了一个身影，当初让他走进来了，安营扎寨三年，如今，好好的请他出去，就算他不知道，就算他不在意，陆亦柔也要轻轻的把他放进除了她以外的宇宙，腾一颗完整的心，等它流失的血肉渐渐丰盈，展开翅膀迎接下一个未知。

祝福他也希望自己，拥有似锦的前程和心爱的伴侣。

最长的告白，到最后是一段最简单却最真实的祝愿。祝愿下次再擦肩，不论是陌路还是微笑点头，这一切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的我的历史长河里有你驻足，那么往后的日子里，大年三十能给你群发一条短信就已经是最多的给予。

话已说尽，也有一些遗憾。

遗憾似乎也不那么紧要。

因为最紧要的不是过去。

而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