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朱棣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的行动和想法已经不再显得那么重要,推着他,还有身处其中的每个人往下走的,是另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叫做形势。
形势告诉那些明眼人:该站队了。
或许是受中庸思想的影响太深,中国人说话做事特别讲究一个居中,他们喜欢做中间派,和事佬,他们善于调和,善于和稀泥,他们保守,他们观望,等形势非得逼的他们不得不去做一个选择时,其中的很多人会放下身段,放下尊严,甚至会乞尾摇怜,他们是聪明人,也是最讲究实际的人,舍生取义,精忠报国什么的,都太虚了,哪有一条狗命来的实在。
所以一部战争史,投降的总是不在少数。
五月,泗州守将周景初率全城军民投降。
朱棣进而前往淮河,盛庸率领数万马步兵,在南岸列阵,等着北军的到来。
朱棣下令把战船都连在一块,装作是准备渡河的样子,然后派遣丘福、朱能率领数百壮士,西行二十里,用小船偷偷渡了河,快要南军阵营前,开始放炮攻击。
他们难不成会土遁术?南军见到从天而降的北军,既吃惊又害怕,还没等丘福杀到跟前,把战甲一脱,兵器一撂,直接就跑路了。
盛庸竟然吓得两腿发抖,哆嗦的连马都骑不上去,部下只好夹扶着他的手臂登上船,单舟逃走。
北军过了淮河,在同一天攻下了盱眙,又要挥师扬州。
扬州守将王礼原本就打算献城投降,不巧的是,当时监察御史王彬巡视扬州,王礼想要投降的消息不小心走漏,被王彬下了大狱。
投降的道路上千难险阻,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王礼手下的两个千户趁着王彬在浴盆里洗澡,进去拿绳子把他给绑了(真会挑时候),又把王礼从狱中救出,朱棣就这样兵不血刃拿下了扬州。
扬州和南京距离之近,中间就隔着一条长江,这是真的快要打到家门口了,朱允炆很害怕,方孝孺这边出个了主意,北军来势汹汹,最好派个使者去和朱棣以割地为条件议和,先拖他个两三天,等勤王军队一到,到时候谁胜谁负,就是另一说了。
于是庆城郡主(朱棣的堂姐)受命前去议和,郡主刚到北军军营,朱棣一见到她就抱头痛哭,郡主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出了朱允炆愿意割地议和,提出了以长江为界分南北自治的条件。
朱棣当然不愿意。
他千辛万苦打到这一步,眼瞅着就到跟前了,再进一步又有何难?撤兵,还划江而治,开什么玩笑,你们的缓兵之计真当燕王看不出来啊。
第一次议和失败。
方孝孺安慰朱允炆:“长江天堑可以阻挡百万兵马,我们已经派人把北军渡江的船给全部焚毁了,他们难道能插翅飞越长江不成?”
方孝孺说的有理,人当然不会飞,不过北军没有船,你们南军有啊。
都督陈瑄被派去增援盛庸,这家伙早就怀有二心,带着水师还有战船直接就投了燕王。
有了战船,朱棣便率军渡江,盛庸又是在南岸列阵迎敌,登岸后朱棣派百余名骑兵直插南军阵地。
兵败如山倒,还打什么打,南军有心无力,马上就溃不成兵,盛庸单骑逃走,余下的士兵全部归降。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镇江守城的士兵一看这个样子:“水师都投降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说怎么办?
投降吧。
南京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没了。
此刻的朱允炆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大殿上来回溜达,方孝孺是个明白人,把李景隆给抓了过来:“坏陛下您大事的,就是这个贼子!”
当时大殿上还有十七八个大臣,估计也是被逼急了眼,全然不顾平时的形象,撸起袖子就往李景隆身上招呼,差点把他打死,一边打一边请皇上砍了他的头,朱允炆不听。
我是真的没办法理解朱允炆为什么还留着他,留着就留着吧,竟然还对他抱有希望。
朱允炆派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瑞以及都督王佐前去再次议和,还是同样的理由——割地。
中间废话就不多说了,第二次议和失败。
这回是彻底没辙了,朱允炆趴在大殿上嚎啕大哭,方孝孺以京城城池坚固,粮食充足为由,建议坚守等待援军,同时让诸侯王把守各个城门。
想法没错,可是再高再厚的城墙,只要内部有了奸细,那薄的就跟窗户纸似的,还是不用捅就直接破的那种。
谷王朱橞和李景隆受命把守金川门,就在议和后的第四天,他们俩远远地看见朱棣率大军从西而来,打开城门投降,京师就此沦陷。
一个月后,朱棣在南京即位,是为永乐。
这一年,他4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