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魔幻”,即是在客观真实的基础上,由种种超现实的元素组成的虚构幻界,大多被人们用来表达内心深处固有的某种观念或是情感。在文学作品的创作活动中,作家会运用它去赋予其作品中的语言以诡异空灵的色彩,并以此营造出一个全新的艺术世界,令读者徜佯其间而流连忘返。作为日本文坛炙手可热的作家,村上春树正是凭借魔幻化的语言在他所撰写的小说《奇鸟行状录》中构筑出了一种引人入胜的独特文境。
玄妙化的人物语言
一般来说,文学作品中人物的语言是说话人思想感情最为自然、真实的流露,正如古语所云:“言为心声。”然而,在《奇鸟行状录》这部小说中,村上春树却另辟蹊径,借助本田先生和加纳马耳他这两位具有特异灵感的“先知者”所说的话语,让人物语言与魔幻色彩这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在微妙中彼此息息相关。下面略举几例:
例(1)“这还不清楚,恐怕是水流变化造成的吧。大概水流因某种缘故受阻。”(P50)
例(2)“好事情也有,坏事情也有的吧。既有看上去是好事的坏事情,也有看上去是坏事的好事情,大概。”(P51)
例(3)“这个世界里,阴即阴,阳即阳,我即我,彼即彼。所谓‘我即我彼即彼,秋日正西垂。’可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属于的是:其上或其下。”(P59)
例(4)“‘我即彼彼即我,春宵何悠悠。’舍我方有我。”(P60)
所有这些人物的语言,都没有确定的、具体的语义,都以模棱两可、朦胧而令人费解的表达方式出现在作品中,使得作品形成大量艺术上的“空白格”,在使读者捉摸不透的同时,也在不经意间建立某种“召唤结构”,吸引着读者涉足于作品所缔造的亦真亦幻的世界之中,一步步引领读者去探求、去思索,并在一定程度上给读者留出可供把握、解读与“再创造”的活性空间。
神秘化的叙述语言
苏联著名作家高尔基曾说过:“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而文学作品中的叙述语言,正是作品思想内容的基石------离开叙述语言,作家丰富的情感、深刻的思想将失去表达的“出口”,读者对于作品的内涵也将无从感知。叙述语言之于文学,正如声韵之于音乐、色彩之于美术、姿影之于舞蹈。在不同的文学作品中,叙述语言往往会因作品的不同格调而“因势象形,各具情态。”纵览《奇鸟行状录》这部小说,不难看出,村上春树以充满着神秘感的二元性叙述语言为作品奠定了独特的基调。 “女子唯独身影穿过马路朝我长长伸来,而实体却远在我意识之外。”在村上这段对于“电话女郎”的描述中,“穿过马路长长伸来”的“身影”与“远在意识之外”的“实体”分别代表着两个迥然不同的视界:一个是真实的日常视界,一个是怪异、荒诞的空幻视界。此处,纯然客观的“实体”与非现实的“身影”又发生了某种意义上的交错,使两个视界发生了交融,它们之间的界限由于叙述语言的神秘化而变得模糊不清。恰恰是这种神秘化的叙述语言,以超现实印证其背后的现实,以近似荒谬的感性表现其背后的理性,使得整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产生疏离感、异质性,进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同时也带给读者更加深刻的思考。
陌生化的引用性语言
“陌生化”又译“奇特化”、“反常化”,是由俄国文学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最先提出的一种复杂化形式的艺术手法,它能够使读者在欣赏文学作品的过程中感受到艺术的新颖,并且能够经过一定的鉴赏过程完成自身的审美感受。而在文学作品中引用别人的文章或是话语,可以丰富作品的内涵,大大增强作品的表现力。在小说《奇鸟行状录》中,村上春树将陌生化的艺术手法与引用性的语言糅合于一处,使整部作品平添了一份幽远的韵味。 在“预言鸟篇”的第一章节中,村上引用了海明威的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中接近尾声时的情景:“主人公在异国他乡等待妻子分娩时接二连三地进食。”然而,与在等待妻子时“接二连三进食”的小说主人公亨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奇鸟》中的“我”在发现爱妻失踪之后,却是“不同于《永别了,武器》,全然上不来食欲”,怅然的心境在这里借助恰如其分的引用性语言,被挥洒得淋漓尽致;随后,村上又将“全然上不来食欲”与“缺乏文学上的真实性因素”这两件在表面上和逻辑上都看似毫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创设出一种氛围,使读者产生新奇感,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作品的可读性。除此之外,在《永别了,武器》这部小说中,海明威犀利地揭示出了战争对于人们身体与精神的暴力摧残,而《奇鸟》同样也对于战争以及其带来的暴力与恶进行了尖锐的揭露。此处,引用性语言于无形之中突出了两者主题上的共性,在某种意义上使得整部作品对于暴力的批判更加深刻。
总而言之,在《奇鸟行状录》这部小说中,村上春树可谓匠心独运:玄妙化的人物语言、神秘化的叙述语言与陌生化的引用性语言在他的生花妙笔之下,被奇迹般地镌刻在五十万字的书卷之中。所有的这些,都使得整部作品中盈斥着天马行空的无限遐想,大大激发了读者的想象力和探索欲,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为读者拓展了审美的想象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