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I AM A REAL WRITER
I AM A REAL WRITER
because what i write will become reality.
我是一个真正的作家,因为我写的将变成现实。嗯,是真的,至少,现在看来是真的。
其实我就是个被杂志社编辑天天催稿的小说作家罢了,但我记忆不太好呢,估计是遗传了我妈的健忘症了吧。
每次出去喝下午茶也好,去超市也好,你都能看见一个头发凌乱披散着的女人前一秒还很安静,下一秒就突然在纸上狂写些什么,那架势似乎是要把纸划破。
没错,那就是我,一个“十八线”的小说作者。
你知道灵感对作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我这种记忆力不太好的作家。
甚至睡觉时,我的枕边都会放着纸和笔,生怕哪个精彩的梦在我醒来后被我这该死的脑袋遗忘。
自从前些天下午锻炼时晕倒后到医院查出先天性四叠体池区蛛网膜囊肿后(没错,又是那颗该死的脑袋出了问题),我的记忆好像更差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所以,现在我打算写下这篇小说,这篇不需要任何灵感来源的小说,这篇文末不需要再加“本文纯属虚构”这几个字的小说。
从医院回来的这几天,我时不时就会走神。
我想到晕倒的感觉,像是晴朗的一天,你向深深的海底坠去,睁着眼,身体弯曲成U型磁铁的形状,四肢向前,头发在水里朝上柔缓地飘浮,感受着周围令人窒息的压力,我又想起了《钢琴课》电影结尾时艾达的一只脚和笨重的钢琴拴在一根粗绳上,钢琴带着她一同向海底慢慢坠去.....
突然我看见了光,依然是阳光明媚,我望见光斑在平静的海面慢慢晃动着,听见自己的心跳随着海水的起伏而扑通扑通......
想到这里,我感到自己大脑缺氧,一种窒息的恶心感从体内如海水一般涌上来。
我赶紧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感觉自己被捞了起来,从深深地海底,再一次重见天日,我又活了过来。
医生拿起磁共振拍出来的黑蓝色的片子,按在玻璃窗上,阳光透过片子,我看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的头颅,大脑,他皱起了眉头,向上扶了扶金边眼镜,我盯着他欲开还闭口。
那短暂的等待就像是你打开了一个网页链接,页面却显示着正在跳转,你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出现一个鬼脸恶作剧还是一本正经的文字......
“囊肿是良性的,但是这个位置....”
我想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是谁?怎么在我家!?”
这句话我一天里不知要听多少遍,我妈又犯病了。我还要再跟她解释一遍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做什么的,她现在该干什么......
我,一个“十八线”小说作家,现在要写的,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即将发生的。
当杂志社编辑几天后再次叩响我家的门时,她才可能成为这世上第二个知道真相的人,一种扭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哀伤刻在她脸上,我可怜的妈妈,其实我们不必这样生存下去的。
日复一日,对她来说,每三个小时就会是新的一天。没错,我妈妈的记忆只能保鲜三个多小时。她的额头上、脖子上,四肢上都是细细的、银色的条纹,岁月留下的条条伤痕。我想她也一定很痛苦,但是,可以不必这样生存下去。
我很幸运,至少我现在不是妈妈这个样子,我又很不幸,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或许以后的我就像现在的妈妈,甚至,比她还要糟糕。
我不知道哪天醒来会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我是否也得靠记日记才能正常的生活。
一切都闪烁着不安的气息,每次想到自己不堪的未来,我就会感觉恶心,喉咙里涌上了胆汁的苦味,我吞下它的时候房间开始摇晃,有一阵子我觉得自己开始向地板跌去。
我压住了喉咙里的一声痛呼,站起来拖着自己走出房间。
她每天要靠安眠药入眠,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明天还会到来......
我想我要战胜病魔,战胜恐惧,但是,欲望凌驾于恐惧之上是可能的吗?
我想到了,如何结束这一切,温柔地。
她将会在靠近中午的时刻醒来,和往常一样看到我在这里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问我是谁,问我怎么会在这,接着问我她现在该做什么。
在她醒来之前,我会贴心地用记号笔在她手上写些什么,“妈,记得半小时后吃5粒药”或许这样写。
我现在就去把她药瓶里的药换成安定,这样妈妈才能安稳地睡着。
我的妈妈她每三小时就会重启一天,每三小时5粒安定的话,嗯,差不多了。
我会看着我妈妈安稳地睡去,并且再也不用醒来却痛苦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我会亲眼见证着这一切,杀死痛苦的过程。
接着,我会用剩下药来解脱自己,时间不长的,或许将药片吞下的时刻我会踟蹰,但只要想到不久的一天自己会时不时就晕倒,“十八线”小说作者像个傻子一样记不起一切时我就会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吞下药片。
写在最后:
托尔斯泰有言,如果说极度的痛苦由于时光的消逝而有所减轻的话,那么,取而代之的是永久的抑郁了。
我会把这篇电子文档保存到桌面,这篇小说的名字,就叫“IM A REAL WRITER”好了。
我从笔筒里挑出一支黑色记号笔向妈妈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