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殿中,宫女们颤颤兢兢,不敢有一丝差错。行走间悄无声息,生怕引起他人注意,气氛压抑的可怕。云后躺在软榻上昏迷不醒,华美的锦缎绫罗,更称得她肤若凝脂,面泛桃花。眉间一抹嫣红,称的容颜更盛,丝丝幽香若有若无。纤弱的皓腕上盖着一块绸帕,几根干枯的手指搭在其上,竟微微有些颤抖。
梁丘正年少成名,医术精湛,自太祖起便添为皇室供奉,如今年岁已大。见识颇多,胸中自有丘壑,此刻却禁不住心中发颤。即为云后病情,也为威严愈盛的大公主。灵阳眼睛有些发红,声音低哑道:“梁老,病情如何,不妨直说。”
“这......”梁丘正有些犹豫,抬眼向灵阳,不知如何开口。“你们都下去吧。”宫女齐声应诺,无声离去,关上宫门。灵阳再次看向梁丘正道:“梁老,还望告知实情。”
梁丘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娘娘并非身患重疾,而是中了奇毒。此毒名唤千日醉,初时不显,反令人气色红润,肤若凝脂。及至百日后,便回如娘娘般,如同酒醉长睡不醒。及至千日将满前夕,方能清醒,一夕间,看着容颜快速枯槁而死。”灵阳脸色苍白,浑身发颤,薄唇紧抿,双手握拳,竟有少许血丝溢出。半响开口道:“此毒何解?”
梁丘正叹息道:“老朽医术浅薄,此等奇毒,只偶然于典籍中见其记载。却是首次得见,若非娘娘眉间红痕与这奇香,老朽也下次定论。此毒太祖年间偶有听闻,当时太祖尚未一统,晗族地势奇特,自成一国,多善医毒之术。太祖当年攻克此地,亦颇费周折。此毒据传便是晗族所制,至今早已失传。若要解此毒,只有二法。一是求医圣他老人家出手或有可为,二便是能解百毒的圣物凝华果了。据老朽所知,当年太祖灭晗族时,曾有幸得到一枚,便藏在君上私库之中。公主有心不妨去求君上,或有转机。”
香玉挽着袖子安静地磨着墨,放缓了呼吸,生怕打扰到那道威严的身影。耳畔传来一声声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显示着其主人内心的犹豫。香玉小心翼翼地偷眼望去,只见竹简上写的,竟是韶丰侯为世子求取大公主。不由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忙收回眼神不敢再看。
大公主年岁已不小,按说早该出嫁了才是,然而公主执意不嫁。云后自小公主失踪后,对大公主便分外疼宠,也便依着她。君上亦不置可否,如今君上这态度?想起今日大公主求取凝华果,君上的怒气,顿时不敢再深想了。
殿外悄然进入一个小宫女,拜伏恭声道:“启禀君上,已过三个时辰了。大公主至今仍跪殿外,水米未沾,未知君上?”泽宇君手指顿住,沉默不语,气氛压抑的可怕。半响道:“至今水米未进。哼,她这是逼我呢。罢了,让她进来回话。”“喏。”小宫女躬身退出。“你也退下吧。”香玉应喏便行礼离去。
她在殿门处与灵阳擦肩而过时,看着灵阳额头的汗珠,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心中叹息。悄声道:“韶丰侯为世子求取公主,君上似有意动。”灵阳眼眸寒光一闪,随即收敛,轻声道:“多谢姑姑提醒。”便往殿内行去。
泽宇君见灵阳憔悴模样,眼神稍缓,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面上便带出几分慈色道:“我知你忧心母病,然凝华果乃圣物,岂可轻用?此事你不必再提,我会广贴皇榜,召集天下名医全力医治的。”
顿了一下,方才有些迟疑道:“你已二十有五了,与你同年的贵女都当娘了。我知你愧疚舞阳之事,多年来一直不愿放弃,想将她找回再成婚。然十年过去了,你也蹉跎不起了。今韶丰侯为世子上表求取,世子仪表才学皆是不错的,我便做主应了,你莫再执拗了。”
灵阳眼眶泛红,双手紧握,根根青筋浮起。尽管心中已有准备,但真正听到这话,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发寒。韶丰侯残暴好色之名谁人不知?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这般将她往虎狼窝里送,为的不就是那块号令十万精兵的虎符吗?敛去眼中寒意,哑声道:“母后生死未卜,做女儿的又岂可谈婚论嫁?若说名医,梁老医术高绝,尚且束手无策,遑论其他。除非医圣亲至,然医圣行踪不定,母后却是耽搁不起,还望父皇赐予凝华果。”
砰的一声,泽宇君拍案而起道:“凝华果乃国之圣物,只此一枚,岂可为一妇人而费。至于你的婚事,我自有主张,却是由不得你了。”灵阳闭目,泪水缓缓流下,嘶声道:“岂可为一妇人而费,哈哈,那是你的结发妻子啊,母后这么多年的一路陪伴,竟不值得你用凝华果么?”泽宇君冷声道:“此事已定,无需多言,你退下吧。”
灵阳看着他,心中却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心中看的最重的,永远只有自己。凝华果只有一枚,除了他自己,又有何人可用呢?哪怕那个人,是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哪怕她现在生死未卜,也不妨碍他,用她的女儿婚事来谋取利益。心被寒冰寸寸冻结,从此便只有君上再无君父了。
灵阳缓缓跪下道:“凝华果我不再强求,只是母后如今生死未卜,这桩婚事,恕女儿实难从命。如若母后不幸亡故,女儿亦愿守孝三年,忘君父莫要逼我。”
泽宇君眸光闪烁,半响不辨喜怒道:“你既有此孝心,也罢,依你便是,你退下吧。”“是,女儿告退。”灵阳起身有些踉跄,才觉背心一阵凉意,原来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
灵阳回到寝宫,坐在桌前脸色阴沉,猛地将桌上物品拂至地下。沉声道:“暗卫何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跪伏于地。“可有医圣消息?”灵阳淡淡道。
“近日不知何故,天泽与灵泽皆有神医出没的传闻,医圣踪迹难以确认。小憩居主人曲立轩与医圣乃至交,属下已锁定其行踪,若有变随时来报。”低沉的男声响起。
灵阳听后点了点头道:“给我详查韶华宫那个贱人,我不信这次的事情与她无关。毒出晗族,说不得那贱人便是晗族余孽。哪怕不是,也要让她是,没得国母病重,倒让那贱人嚣张的道理。那贱人最好祈祷此事与她无关,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说罢脸上浮上一抹狠戾。接着放软声音道:“我知灵泽危险众多,然母后危在旦夕。我也只能劳你们费心寻找凝华果的踪迹了。告知暗堂,谁若寻得凝华果消息,提至一等暗卫,赏清心丹一枚。”
黑衣男子猛得抬首,脸上掠过一抹喜色,按耐激动道:“多谢主人赏识,我等若非蒙主人搭救收留,早已不在人世。为主人效命本是应当,清心丹这般珍贵,属下等愧不敢当。”
灵阳脸色淡淡,不辨喜怒道:“我既赐得,你们便当得。不过一枚清心丹,总贵不过人命。”黑衣男子脸上泛起一抹暖色,深深拜服道:“暗堂各部必尽全力。”
只听殿外有宫女通传:“启禀大公主,皇子殿下来看望您了,您是否接见?”灵阳神色不动淡淡道:“你先下去吧。”黑衣男子施礼,便如影子般融入暗处消失不见。灵阳高声道:“请小皇子入外殿奉茶,叫小厨房上些殿下爱吃的点心,待我更衣前去。”殿外传来应诺声,便有宫女鱼贯而入,伺候灵阳更衣。
灵阳进门便见年约十岁的小少年,穿一身素色锦缎绣衣,头戴攒珠冠。因习武,身材矫健修长,已见少年英姿。脸上稍带些婴儿肥未褪,却显出几分可爱来。桌上放着几碟精致诱人的糕点,少年确半点没动,脸上泛着忧色与焦急。
看见灵阳进来,猛的几步扑到灵阳怀中一叠声问到:“阿姐,阿姐,可算见到你了,母后病情如何?他们都说母后生病了,怕过了病气,不让我进去看母后。一早便听说阿姐向父皇跪求灵药,现在天气这般炎热,阿姐怎受得住,君父也太狠心了。阿姐如今可好,膝盖还疼不疼?我带了玉露膏来,回头叫宫女服侍你抹上。对了,父皇可曾同意赐下灵药医治母后?”
灵阳脸上泛起暖色,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犹豫,敛目收起眼中神色,脸上带着柔和慈爱的笑意,摸着少年的脸颊道:“慢着些问,这么多问题,你叫阿姐回答你哪个才好?”
随即叹息一声道:“阿姐没事,你莫要担心。玉露膏我收着了,一会儿回寝宫便用可好?母后的病,我自会想办法全力救治,父皇也说会召集天下名医全力医治的。至于灵药,那是先祖传下的圣物,父皇又怎敢轻用。你有孝心这很好,只是你年幼,若是真过了病气,启不惹的母后心忧?”
少年脸上的焦色,随着灵阳柔和的话语,慢慢平缓下来,带着些心疼道:“阿姐,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承担,从来也不跟我说,英儿长大了,也是男子汉了,英儿能护着你的。你也莫哄我了,是父皇不舍得灵药吧,英儿都知道的。”
灵阳笑到:“好好好,我就等着我的英儿来保护我了。”
姬英脸上闪过一抹厌恶道:“阿姐,韶华宫那边又送东西过来了,真讨厌,难道真以为,母后病好不了了不成?哪怕真有那一日,我也是母后的儿子,怎么也不会成为那个贱人的儿子。哼!仗着君父的宠爱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灵阳眼中划过一抹快意,随即收敛,温柔道:“不喜欢,着人处理了便是,父皇对她宠爱非常,母后如今病重,咱们没必要明着和她撕破脸面,且与她虚与委蛇罢了。”
韶华宫中,韶华夫人对着华美的铜镜,脸上带这些柔和的笑意。手中握着牛角小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自己乌黑的长发。镜中的人儿温婉柔美,皮肤细腻光滑,似腻滑的凝脂。身材玲珑有致,稍显丰腴,带着少女没有的成熟的风情,正是风华正茂。
珠帘被人撩起,进来一个宫装美婢,躬身道:“娘娘,小皇子去见大公主后,便吩咐人将您送的礼都处理掉了。”啪的一声,韶华夫人猛地将手中角梳折断,脸色有些狰狞,恨声道:“贱人,母女两个都是贱人,夺子之仇,不共戴天。看来这千日醉,还是太便宜她们了。去了大的,小也是一般可恶,真想将小的也一块解决算了,我的英儿。”
宫装美婢上前托起她的手,手上竟已流出点点鲜血,称着白皙的肌肤,显得分外显眼。她柔声道:“圣女,小不忍则乱大谋。小皇子,毕竟留着我晗族的鲜血。现在不过是被她们母女迷惑住了,认贼做母罢了。等日后真相大白,小皇子自然会回到您的身边。”
“对,直接弄死,这样太便宜她们了,不让她们尝尝被亲人背叛的滋味我有怎会甘心。”韶华夫人喃喃道,忽的神色一转道:“小圣女那边如何了?”宫装美婢道:“已大致获得大公主的信任,大公主已有移情之意。然其心防过重,再进一步确是难了。”
“此刻她母后命垂一线,亲妹生死不知,身边再无亲人。让小圣女此时与她说些贴心话,定可一举破她心防。此时尚早,不用有其他动作,我要等她将小圣女当成至亲的妹妹,在关键的时候,将刀子捅进她的心房。哈哈哈,她的表情该多么美妙啊。”韶华夫人脸上浮现癫狂之色,一脸扭曲,骇人至极。
“对了,当年我派了族中武艺最高的杀手去杀那丫头,却是再无消息,可恨之后就再也无人能进去了。八年了,那丫头也该十八了,可曾见她出谷?”韶华夫人话锋一转道。“有消息传来,进来有一名叫白磷的少女与一少年男子结伴出谷,一路上多有探听医圣行踪。”美婢恭声道。“哦?这山谷地处偏僻,有设有阵法,外人难进。那丫头必是舞阳丫头无疑了,你让人设法将她杀掉,绝不能让她活着回到天泽。等等,那丫头在找医圣踪迹。哼,你给我去散播消息,就说她身上携有凝华果,她不是改了名字吗?正好,我要叫她们姐妹相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