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世是个卖香水的,我怎么知道的呢?这得从头细说。
我从小鼻子就特别灵,能闻到一般人闻不出的味道。甚至还能在捉迷藏比赛中赢过小狗,就是靠气味去寻找躲起来的目标,小伙伴都说我前世肯定是只狗。我甚至能闻出人身上的汗水味是受惊吓的冷汗还是运动健身出来的。不过这种天赋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改变,我还是得乖乖上学高考。
家在很普通的云南小城镇,本来指望我能考上大学的,现在对我这个学渣失望不已。因为我老是会被味道分心,上课就很难专注,尤其是坐在前两排的小语。她有一种很独特的气味,在云南有很多香料花草,但很少闻到那种气味。我一直关注着她的气味变化,很敏感,换了种洗发水,或者戴了个家人从西藏旅游带回来的手环等等,她还没进教室我都能闻到。
我其实挺想学厨艺的,但没敢跟家里人提,只能当业余爱好,用各种食材来实验出不同的味道,但做出来的都是黑暗料理,难看难吃但香味很吸引人,坑了不少饥渴难耐的人。她被坑过一次后也跟我合伙玩,去山林里找寻新的味道。有一次她还找到一个罕见的种子,高兴了半天。
有一天,在山上碰到一个外国老头约翰脚崴了,就扶他送去医院。约翰说他以前是香水师,还是在一个法国很出名的有着两百多年历史的香水品牌,后来那个品牌没落了,就来到云南想寻找这里独特的香料,已经在云南呆了十年,普通话交流没问题。
我一开始就觉得他身上的气味很不一样,他还给我闻了下他做的香水,鼻子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我甚至能闻出用了什么香料,这让他有点诧异,跟一般人发现我的嗅觉天赋的反应很不一样。
他脚好后,就让我去帮他去找香料,做香水,还亲自来到学校给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塞了一笔钱把我带走,让班主任不要告诉家长。看着老师对约翰唯唯诺诺,还抛眉弄眼的,我庆幸终于有人能管管这个更年期老八婆了。
做香水的过程很顺利,我的鼻子判断很精准,总能调出最合适的香味。约翰的大部分东西都放心交给我整了,唯独一个上锁的盒子从不让我碰。我偷偷闻过,有种很微妙的感觉,这种微弱的气味在最开始见到约翰的时候也闻到过,但他身上味道太杂就没太在意。
有一天,我临时有空就去找他,发现他关在屋里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瓶香水,他不是用在身上,而是倒了一滴在手上,像掩面祈祷一样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突然他哮喘发作,倒在地上,我赶紧从窗户钻进去,把他送到医院。
回来拿东西的时候看到盒子还没锁回去,就忍不住好奇打开那瓶香水,已经所剩不多了,滴了一滴在手上,闻到的时候一下懵住了,脑海里冲刷着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好像全身细胞都想起了什么,连鼻子都能闻到身临其境的气味。一开始是个英国厨师,鼻子也特别灵,后来去了法国做香水,还有一个美丽的女子跟自己很亲密,她身上有着跟这香水很相似的味道。我的前世难道是香水师吗?!我还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约翰,他好像跟我的前世很熟。
我杵在那呆到那滴香水挥发完后,我又贪婪地滴了两滴,沉浸在被唤醒的前世记忆中。更不可思议的是,我还能看到更早的前世记忆,虽然比较碎片化,有花花公子、仆人、非洲族领等等,鼻子都很灵敏,大部分都或迟或早来到那个法国的香水公司,成为品牌的领导者,做出一代又一代的经典香水……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我还沉醉其中,这时约翰从医院回来了,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看到年轻时候的他?他若有所思,就跟我解释了这瓶香水背后的秘密。
原来约翰曾帮助我的前世文森管理那个香水品牌,这样他就能专心研究香水了。文森跟我一样有着惊人的嗅觉天赋,他说等他去世后十八年,就要去找一个跟他一样的人来代替他的职位,就像他之前被找来代替上一个人一样,这是这个品牌的历史传统,会搜罗全世界的顶尖嗅觉人才,每代人都得特地做这样一瓶独一无二的香水来检验,如果是对的那个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历代做的那瓶香水都会保管在安全的地方,外界传得很神秘,在十八年前有人觊觎就偷走了那些香水,还杀死了文森,约翰害怕也逃离了那里,香水品牌就开始没落了。还好他即使留住了文森的这瓶,而我好像就是文森要找的那个人了。
虽然他跟文森很要好,文森也不肯透露这香水是怎么做的。约翰居然只要闻一滴,就能身处在天堂一样,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满的爱,好像整个世界都变亮了,所以才会那样掩面祈祷。他迫切地想知道用的什么原料,就穷尽世界各地寻找,在云南这个充满香味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年,说是迷恋,又有点失落,但又想就此安顿下来了,眼看着那瓶香水快没了,好像自己也要跟着死去一样。
我想帮助他,但对于这香水的原料也不是很清楚,虽然特别似曾相识的感觉。
约翰把香水给了我,让我好好想想,因为他在香水上的天赋才能很有限,就指望我了,说不定还能回法国重振香水品牌呢。
当我跟小语说起这些的时候,她不敢相信,又立马拖住我的手求我说哪天真去了法国,一定要带她一块去玩。我很喜欢看她的表情变化,突然意识到我对她的感觉,跟我的前世问文森对他恋人的感觉是一样的,不过她俩的气味还是有差别的,每个人的气味都不一样,开心的时候和伤心也是不一样,只有我和我的前世们都是一直没有自己的气味。
我想起了好些前世的记忆,但唯独怎么做出那瓶香水的记忆却没有。约翰想起文森曾经用过油膏萃取的方法做过香水,就是用动物油膏抹在要提取的物体上,能吸收香味,然后过滤处理油膏就能得到香水了。这提醒了我,我开始用一些之前找到的稀有食材来做实验。小语来玩的时候,我就试着把油膏涂抹在她手臂上,发现提炼出来的香水确实很独特,有点像那瓶香水的感觉了。里面夹杂着那种小语身上独特的气味我一直没猜出来。
给约翰闻过之后,他很兴奋,想知道是怎么做的,我又示范了一遍,刮油的时候小语痒痒得笑个不停,还把油蹭到我脸上,笑着说如果我是唐僧就好了。约翰看在眼里,回去也自己模仿着做起实验来。但结果失败了,出来的香水是有点发臭的,他很生气。
第二天小语看了一部韩剧哭了,还担心我会突然离开。我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味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我想提取出这种变化,就耐着心一边听她讲剧情一边在她手臂上敷上油膏。平时我是听不了几句就会打断她说好矫情的,但这次耐心听着却不觉得剧情矫情,反而觉得这样的小语也很可爱。
结果这次提取的香水味道确实跟上次有点不一样,但那种独特的气味还在。
约翰试了下,眼神黯淡了下去。这时他们听说村里的英语老师失踪了。
晚上的时候,我想去找小语陪她看韩剧的,发现不在家,仿佛间闻到了小语恐惧的气息,就冷静下来仔细在空气中寻找她的踪迹,发现约翰在实验小屋中把小语捆绑着,正在涂油膏。门窗紧锁着,我气得用砖头砸碎窗,钻进去,还被玻璃划伤了。没想到约翰早有防备,布了个陷阱把我困住了。这时他一边继续涂油膏一边说起一切的缘由。
原来是他昨晚约了英语老师来他家,要做萃取实验,但她不听话,出来的香水不行,就气得把她杀了埋了起来。他觉得就是人的问题,认为只有我跟前世们爱着的人才能提炼出那种独特的香水。之前文森不肯告诉他怎么做的时候,他就一怒之下把文森杀了,还逼问他的妻子艾琳,才得知是用油膏萃取的方法,结果我在她身上试验出来的也不对,就把她也杀了,他以为肯定是哪步搞错了才去世界各地寻找文森的下一世。他这么做全是为了能做出那种给人天堂般感受的香水来,但谁也不成全他。他这次必须要成功,如果不成功,他也要毁掉我,毁掉我爱的一切。
眼看着小语陷入绝境,我拼命挣开,奋力跟约翰对抗,用我之前跟小语玩的时候想到的方法解开了小语的捆绑。这时警察也闯进来把约翰制服,原来他们查出了英语老师的失踪跟约翰有关。
约翰说他早在文森认识前就爱慕着艾琳的,没想到被文森轻易夺走了,他的嫉妒和憎恨最终还是吞噬了他。在杀死艾琳前看着她时,他心中的爱意已经被挤到黑暗里了,所以怎么弥补,也不会像我跟小语那样开心地提取出那般美好的香水吧。
说完他拿起手边破掉的香水瓶,拼尽全力朝脖子上刺去……
在那之后我想起了更多前世的记忆,包括最早的格雷诺耶,他通过杀死并提取13个女孩的香味得到了能迷倒众生的如天使降临般的香水,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爱和被爱。他的下一世瓦伦还保留着嗅觉的天赋,但出生的环境不一样了,遇到心动的女孩并没有误杀了她,而是一直相爱着。在热恋的时候,他在她身上萃取出了喜怒哀乐四种状态的的香水,十年后他又萃取了四瓶,再十年后又四瓶,组成十二瓶香水和弦,最后混合加入他们一起萃取的香水,才完成了另外一种传奇的香水。它不像格雷诺耶的那般迷惑人,而是关于时间和爱的感动,能让人感觉像在天堂一样爱和被爱。
瓦伦在闻到这个香水后就想起了前世格雷诺耶的记忆,为他感到惋惜,对这种天赋又有些担忧,就决定成立香水公司,制定搜寻人才的规则让自己的后世不再重演悲剧。但规则并不是一直有效的,中间也出现过杀人狂,险些酿成大祸,也有沦落平庸的工作,至死也没有想起前世的……
以这样一种方式实现永生,并不是那么有趣。但在无数次轮回中,也总能遇见心爱的人,有时会错过,有时会分离,但命运的安排,只有萃取爱聚成的香水,才能唤醒前世的记忆,尤其是爱的记忆。
我问小语她身上怎么总有一种微妙的气味,她就把我带到她家院子里的角落,花盆里种着一株罕见不知名的花,那是她之前跟我去玩的时候找到的种子。那次是我第一次牵她的手,她一直记着,把好多心里话都会跟这花讲,尤其是想对我说的,久而久之身上也带上了它的香味吧。
看着花,我再次拉起她的手,凑到鼻子前,闻到了最美好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