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正好是国庆假期的第二天,我独自一人骑行,打算从成都出发,目的地是青城前山。国庆假期长途骑行是我国庆十多天前就有的打算,出发前的那晚,我早早就把所需的物件准备好了,包括一把袖珍打气筒、两盒备用内胎、一支电筒、两节备用充电电池、一个三万毫安的充电宝等等,临睡时,久久难以入睡,我知道,我又一次失眠了。
躺在床上的我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我怕第二天精神状态不好,体力不支。几只不知死活的蚊子还在我的身畔嗡嗡地飞来飞去,使我无法入眠。我非常气愤地打开灯,准备拍死它们。当冷色的灯光填满整个房间时,这几只该死的蚊子又不知道躲去哪儿了?恨得我咬牙切齿。
凌晨三四点时,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过疲倦,也许是向那几只该死的蚊子妥协投降了,我终于睡着了。当手机闹钟响起时,我努力的睁开眼,试着从床上起来,但浑身乏力,头脑昏涨。我重新设置闹钟,又懒懒地睡了半个小时。等醒来时已经七点左右,我知道自己必须出发了。穿戴、洗漱完毕后,直接下楼去超市买了三瓶运动饮料。
我戴上耳机,打开酷狗音乐,打开keep应用,打开高德地图,搜索好目的地后,手机始终收不到GPS信号,无法导航。我郁闷至极,甚至打算放弃这次骑行,打道回府。在十多分钟后,GPS终于有了信号。我骑上自行车,真正开始了这次骑行。
高德地图上显示到都江堰是52.8公里,对这样个数字我并不觉得很远,我反而觉得太近了,往返距离加起来也不过105.6公里。我最初打算的是骑行绵阳江油的窦圌山,一查地图才发现单程是180公里左右,超出了我一天之内往返的最长距离。况且如今我这个身体体力和耐力都不如一年多前了,恐怕坚持不下来。在骑行的途中,我暗自庆幸没有选择去窦圌山,因为我感觉自己骑行了三四十公里后已经有些吃力、有些困乏了。
我与众多游客不同的是,我只是把青城山前山当作一个骑行的终点站,而真正让我享受的是整个骑行过程。约摸骑了三十多公里后,我看到一处车祸现场,一群大妈大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受伤者已经被救走了,只留下一个车祸现场。我看到马路上有一只黑色的布鞋,布鞋旁是一滩新鲜的血迹,不远处是一辆老式的自行车,车轱辘已经变形。挨着自行车的是一顶深蓝色老式帽子,一般是老年人戴的那种帽子。我停在路边喝了一口水,又感叹老年人过马路没有安全意识。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些年轻人太急躁,开车也是毛手毛脚,遇到路口和斑马线不减速,更有甚者,一边开车一边玩手机。我向来安全意识较强,基本不闯红灯,因为我明白,等红绿灯这点时间比起一辈子来说,真是九牛一毛。
往前再骑行了几分钟后,我遇到了一位姓曾的老大爷,他骑得很慢,一边骑行一边悠闲地欣赏着周边风景,我被他的骑行态度所感染。他骑的自行车后车架有一块助力电池,骑行很省力。我放慢速度,上前和他攀谈起来。我和他谈起那场车祸,又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之后,我又问他平时一般骑多远距离,在哪些地方骑行?他告诉我,一般就沿着这条大道骑行,骑行几十公里后就回去。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结伴骑行了十多公里了。高德地图导航提示我需要向左转了,曾大爷对我说:“前面有一个路口,到青城山前山更近。”我没有半点怀疑,完全不顾高德地图导航里语音反复提醒我路线错误。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快就和曾大爷分道扬镳了,感觉和他还蛮投缘的。
骑着骑着,我也有些怀疑,我是不是骑错了路线。又骑了一段距离后,曾大爷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小宋,不好意思,我记错了,这个方向是到都江堰的。”我能看出曾大爷因为给我指错路而有些内疚,我一听说是到都江堰,感觉也不错,对于我来说,都江堰景区和青城山前山景区并没有什么区别,我享受的只是骑行过程而已。
曾大爷不知道是出于内疚还是因为遇到有同样骑行爱好的我,他临时决定要陪我去都江堰。后面的路程,我没有用地图导航,曾大爷就是我的地图。快到都江堰时,曾大爷带我穿过小巷,然后又翻过了一些阶梯,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映入眼帘。倘若不是出于熟悉,一个外地人恐怕找不到这样的捷径。我以为曾大爷来过很多次都江堰了,曾大爷说他也只来过一次,这条路还是他问一个路人得知的。我暗暗佩服一个老年人的记性如此之好。
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头,避开拥挤的入群,在地图导航的帮助下,我和曾大爷前行着。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一看到这样的人群,我的心里有些丝丝喜悦,我是本是个喜静的人,避开人群太久了,该沾沾人气了。街道两旁都是古典建筑,不同的是,全是一些想赚顾客钱的商店。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眼花缭乱,我感觉自己和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没有两样。
我和曾大爷推着自行车,在人群中缓慢的前行着。我看到一个老人向路边的行人伸手要钱,如此直接的要钱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看着依然让我心里难受。如果是换做是我,让我就这样不顾脸面的赤裸裸地伸出手去向别人要钱,我真心做不到。我又在想,将来自己老的那一天,是否也会这个境地呢?老人除了年纪大点外,身体外表看不出半点残疾,行人纷纷避开他那双突然伸出来的手。当我路过他身旁时,我以为他会向我伸出手要钱,但是他并没有。也许是因为见我两只手都手握车把,也许是因为无数次被拒绝而突然灰了心。过了一会儿,我回头问曾大爷:“你怎么看待老人乞讨这件事情。”曾大爷答道:“这些人不值得同情,现在国家政策那么好,对残疾人或者老年人都有一定补助。”曾大爷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位经常在垃圾堆捡垃圾的老太太,她年龄约摸六十多岁,身高一米三四左右,身体瘦削,脸上皱纹深陷,头发斑白,每次遇见她我都能看到她右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一次我在路边摊买菜时,也恰好遇见她买菜,她只买了两根带有叶子的莴笋,她低声地问菜摊老板:“地上那些剥下来的菜叶子要不要?”菜摊老板说不要,她就弯下腰一片一片叶子的捡,然后整齐地装进袋子里。我看着她离去,她的背影在稀疏的人群中时隐时现……
比起捡垃圾为生的那位老太太,曾大爷可幸福多了,在途中我了解到,他的儿子开了一家玻璃厂,今年也才搬来这边。我一听曾大爷说是独栋别墅,我就忍不住问他价格,他说装修下来大概五六百万,我瞠目结舌,我在想,我这一辈子有可能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我和曾大爷被人群裹挟着前进,穿过一个走廊,终于到了都江堰景区正门,但这里是出口,我以前骑自行车来过一次,并在里面瞎逛了一圈,感觉淡而无味。我停好自行车,拿着手机对着大门拍了一张照片,表示自己来过这里,用年轻人的话说,打卡。
在途中我向曾大爷提过,吃完饭后,下午打算去一趟青城山前山,一是因为我这次的目的地是青城山前山,二是因为距离也不远,十多公里。曾大爷也表示愿意同行。我和曾大爷推着车去那边一条街找吃饭的地方。我问曾大爷喜欢吃什么?曾大爷说都可以,我也是个都可以的人。浮现在我脑海里第一道食物是抄手,我说:“吃抄手。”走了几分钟后,我们找到了一家卖面食的小馆子。停放好自行车后,一问老板娘抄手价格,我有些傻眼了,九元一辆,在成都的三环路外,十二元我就能吃三两抄手;要是在隆昌老家的镇上,三两大概也就八元吧!来都来了,又不好意思走,况且再去找一家卖抄手的小面馆不容易。其实吃抄手前我就心里有数,景区附近的消费肯定高,没想到高得有些离谱。老板娘见我嫌弃价格贵了,马上解释道:“我们的抄手都是全手工的,馅料用的都是好肉,而且我们的一两是十个抄手。”我要了三两,曾大爷要了二两,然后我去上厕所了。吃完抄手我打算付钱时,才发现曾大爷趁我上厕所之际偷偷地把钱付了。我本来是打算请他的,没想到让曾大爷请了。我一再感谢。
吃完抄手闲坐时,一个跛脚矮小的老年人过来,他看上去年过六旬。刚才就是他把抄手送过来的。我猜测他是老板娘的父亲,来店里帮忙打杂的。老人以为我和曾大爷是两父子,我忙解释。之后又问我年龄,我说:“你们猜”。老板娘接过答道:“二十多点。”当我说自己年底就二十九时,老板娘和老人都有些惊讶。又问结婚没有,我直摇头。老人说:“我都是晚婚了,二十八岁结婚。”大家都纷纷劝说我,该成家了。我附和道:“是啊!男人一过了三十岁就容易被嫌弃。”曾大爷接过话说道:“这么大年龄不结婚,别人会怀疑你身体有问题。”曾大爷言之有理。我心里倒真的有些想成家了。
休息了几分钟后,我们接着出发,跟着导航,我们的话变得少了,大概都不知道聊什么吧!前面路段还行,中间有一段是幽静的村村通公路,还有一条泥巴路,我没想到地图导航会让我们骑这种路。我时不时提醒曾大爷小心点,注意安全。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又才回到一条干净宽阔的马路。骑在这条马路上,我能隐隐看到树林阴翳的山脉,山被一层薄薄的的雾紗所笼罩,朦朦胧胧,给我一种层峦叠嶂的感觉。山的后面还有更高的山,一重又一重,我骑在自行车上,不时看一眼。记得小时候,我跟随外公外婆一同外出农活,我就坐在小山坡上眺望远处,我也能看到在天边有一处披着雾纱的山,一层又一层,连绵起伏。当时我就很想去到那里,我虽然知道我所向往的地方可能和我身处的这个小山坡一样,但我还是憧憬着。如今,同样的情景再现,难免激起心中无限向往。
马路两旁都是桂花树,我闻着桂花馥郁的花香味,我顿感神清气爽。我开始有些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了。看着一棵棵桂花树,我第一想法是偷挖一棵回去栽种。这是人性使然,但我不可能那样做。
快到青城山前山大门时,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的上坡路,曾大爷加大助力电池的档位,骑得飞快。我只能吭哧吭哧的慢慢地使劲蹬着脚踏板。我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后背几乎被汗水湿透。到达大门前时,我依然是拍照打卡。拍张照片的意义是为了记录我曾经来过。
我和曾大爷先后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又歇息了一阵子,我们打算原路返回。在转身下坡的时候,我似乎听见人群中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骑又骑得撇(差),还要骑。”我很想把keep应用上显示的公里数让他看看,但感觉八十多公里也不算多,拿不出手。他说这句话无非是因为我没戴头盔,没有穿骑行服。头盔倒有一个,但是有些粉红色,嫌弃太女性化了。骑行服又觉得太贵了,作用也不大,也就没有购置。
回来途中,我们的骑行速度比来时的十多码快了一些,基本都是二十二三码。之后又遇见一群电子科大的在校大学生,他们大部分骑的是公路车,其中有三辆山地自行车。他们骑行的速度太快,我和曾大爷实在没法跟上。在后面的一段路,我们赶上了他们。我和其中一位聊了两句,他告诉我他的自行车一万多。我感叹道:“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啊!”他们骑行三十码我还能勉强跟上,再加快速度,我就非常吃力了。曾大爷有助力电池,开启二档或者三档,速度能和骑电瓶车那样轻松。我还有三四十公里剩余路程,自然应该保持体力。不到一会儿,那群电子科大的学生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了。我和曾大爷落后了。
我和曾大爷又骑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时候分别的时候。我们加好微信后,我说以后有机会再约上一起骑行。临别之际,曾大爷给了我两袋海苔味的饼干,还有一小袋花生,我被曾大爷的热情所打动。我跟曾大爷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便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剩下的三十多公里路程中,我戴上耳机,听着歌,路上除了车辆便是行人,还有一排排千篇一律的钢筋混泥土高楼,并没有什么趣事。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开始灰暗了。我感到身体有些疲倦,特别是两条腿。我吃掉了曾大爷赠送的两袋海苔味饼干,又吃掉了那一小袋花生,喝了两大杯冷开水。我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脑袋里不时闪现着当天所看到一切人事物景。
2819.10.14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