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不少事情待办,心里实在郁结,索性推在一边,此刻只想倾诉。
谈起金庸,或许最先想起的是与父母斗智斗勇的童年。《射雕英雄传》藏在课本下面,躲在房里偷偷地看,一面不忘听着门外父母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用课本盖住,父母从房门前走过再继续看。那时每多看一章书仿佛偷食禁果,似愧疚,似窃喜,难以忘怀的是那种完全沉浸在书中人物悲喜的投入。后来听父母说起,原来他们小时候也是如此读完了金庸的小说。
一谈起金庸,我便口若悬河,或聊起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或是那些惊心动魄的情节。我曾经无数次表达对黄蓉一生扶持丈夫牺牲自我的敬佩;我深深感动于杨过对小龙女几十年如初见的情比金坚;我不怎么喜欢张无忌,却也换位思考,换作我一定没有勇气凭一人之力对阵六大门派高手;时至今日,我都不愿意再次回顾萧峰众叛亲离和掌毙阿朱的情节……多少个夜晚,在我读完一个章节颇有感触后,就会躺在床上把自己代入情节之中,想象自己也行走在江湖上,见识行事怪异的武林高手,学几招绝世武功,或能觅得一段姻缘,那人如令狐冲、杨过般潇洒深情……我构想着,武侠、江湖,似不知不觉深入灵魂,仿佛这些小说情节都真实发生,仿佛用心去想用心去读就能进入江湖,完全忘记这一切也曾有人执笔勾画。
再读金庸作品时常能发现一些充满哲思和情趣的细节,如杨过的玄铁重剑上铸有“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一柄剑蕴含的深意足以指导我如何做人;又如九阳真经第一要义“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道出了大难当头多么难得的从容。郭襄的弟子法号风陵师太,那是因为郭襄第一次听说杨过的事迹是在风陵渡口,天涯思君不可忘。盈盈曾笑语盈盈:“刚才那一刻你总算没有想着你的小师妹,你究竟还是念着我多些。”再如萧峰:“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一万个汉人美女能代替得了的?”即使用最直白的方式表达感情,也总能令人内心为之感动,这种感动又非大喜大悲,而是如同细针扎着你身上最柔弱的地方,淡淡的疼痛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也正如我获知噩耗之时,先是不肯相信,大约不是不愿相信老先生的离世,而是伴我走过林林总总的锦绣江湖怎能没有了生机?回想着那些风云人物,影视作品,甚至经典歌曲,这一切的一切若是没有了老先生,岂不黯然失色?随之便是淡淡的疼痛。当我回到宿舍,播放朋友圈里分享的那首经典的83版射雕英雄传主题曲《铁血丹心》,气势磅礴的前奏曲响起的一刹那,泪水忽然间扑簌簌落下。我想我是心痛,是怎样潜心学术之人,能结合诗词歌赋、历史典故、中医、地理,甚至厨艺,把武侠小说写的如此丰富厚重?是怎样经天纬地之才,能写出如此恩怨情仇,伴一代又一代人走出青葱岁月?又是内心有多少沟壑的性情中人,文字中才能透出山河之壮阔,锦绣之细腻;才能写出郭靖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盈盈木婉清的用情至深儿女情长。是的,那些活灵活现的人物和情节无时无刻不在我脑海,开口便能高谈阔论一番,可是写出这一切的人,竟已不在。
从小说问世的年代,多少年来,江湖上无时无刻不演绎着门派之争、正邪之辩,有为祸四方的大恶人,有悲惨的命运。在书里,有张无忌力挽狂澜,有令狐冲调停,有萧峰为保和平献出生命……不知在现实中,金庸大侠是否也曾有这般抱负?执笔为剑,仗剑天涯,你已走完这一路。如今你如杨过一般在华山与我们告别了。“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只是,你怎能不等着郭襄啊、程英啊、无双啊与你好生话别一番再走,而是匆匆归去只留下背影?如今我们永世不能再见,又如何杯酒言欢?须知,四海列国,千秋万载,也只一个你啊!这世间确有许许多多人在不同领域为和你一样的抱负奋斗着,可是又有何人能够执你之剑,续你前缘?
我只可期待在未来的日子,常读起你的文字,还能畅游在你的江湖。你编织了我多少梦,如今你已不在,我会让梦载着你的抱负,让它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