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也只有哭才能将我多日以来积攒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去村里问问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我近乎疯狂地跑到了大伯家,用力地拍打着他家的大门,希望他能走出来告诉我,我爸妈没事,而我只是在做一场噩梦。
我疯狂地拍打着大门,因为用力过猛,大门突然开了,我差点摔得人仰马翻。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跑进大伯的房间。房间内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墙壁,找到了灯绳,拉开了灯。灯亮了,只见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一团乱糟糟的被褥放在炕上,没有一丝人气。我实在想不通为何我爸妈和大伯都不见了踪影,他们到底干嘛去了?
我走出房间,在屋里喊了几声大伯,没人回应我,只有我的声音在黑夜中不断地回荡着,像找不到家的可怜孩子一样哭泣着。我跑出了大伯家,嘴里不断地嘟囔着该怎么?该怎么?这时我想到了林姨,于是又连忙跑向了村长家。到了村长家门口以后,我看见了他们家窗户散发着微弱的灯光。我跨步走向前去,敲响了他们家的门,谁知道我刚一喊林姨,他们家窗户散发出来的灯光却灭了。我又敲了几下门,焦急地等着林姨给我开门。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始终没能看到林姨家的窗户再次亮起。我以为他们睡了,或者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我又尝试叫了几声林姨,依旧没有听见屋内有人回应。我失落地低下了头,转身慢慢离去。这时,我突然听见了屋内传出了林姨的声音。
“谁呀?”
“林姨,是我,陈桐!”我连忙回过身去,走进了林姨家的大门。
林姨家的窗户再次亮了起来。我站在屋外听到了林姨走来的脚步声,她走了出来,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个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后,惊讶地说:“陈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要开口说话,问我爸妈的情况,林姨却打断了我的话。她从门缝里探出了整个身子,拉着我的胳膊说:“来,先进屋,进屋说。”
林姨谨慎又奇怪的样子,让我感到了诧异,但我也没有多想就跟着她走进了屋内。我进去以后,林姨连忙将大门在里面反锁,然后靠着大门直喘气,她的反应很古怪,好像很怕有人闯进家里来一样。
“林姨,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进房间吧!”林姨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
我跟着林姨走进了房间,发现房间里就她一个人,便随口问了一句:“我叔没在家吗?”
“你叔啊,他去那个,那个亲戚家了,对,就是去亲戚家了...”
“哦,林姨,我想问一下我爸妈和我大伯他们去哪了,我回家都没看见他们!”
我看着林姨,等待着她的回答。林姨的眼睛避开了我,她极其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吞吞吐吐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姨的样子似乎给了我答案,我心里意识到我爸妈的情况可能要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林姨,我爸妈和大伯他们出什么事了,您能告诉我吗?”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情况不论好坏,我心里都有准备,您就告诉我吧!”
其实我哪里有什么准备啊,倘若他们真的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我想自己很可能会崩溃的。
“陈桐啊,本来林姨想着能瞒你一段时间,就瞒你一段时间。”林姨深吸了一口气说。“现在你回来了,瞒不住了,那林姨就把事情告诉你吧,你听了以后可不敢做什么傻事啊!”
“林姨,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此时,我心里紧张的要命,心砰砰砰地跳着直撞我胸口,仿佛接下来我要遭受一件恐怖的事情,且难以想象会有多么残酷。林姨缓缓地张开了口,正要说话时,突然,房间外的大门发出了“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整齐的脚步声逼近了屋内。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将我和林姨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将林姨吓得把手中的杯子打碎在了地上。
从大门发出声响后的几秒钟,我和林姨所在的房间的木门也被一股外力给撞开了。随后房间内一瞬间涌进来五个人,他们手里拿着枪指着我和林姨大喊:“不许动,都蹲下,举起手来!”
我被这场面吓呆了,脑子完全懵掉了,双手不自觉地举了起来,半蹲着。林姨吓得尖叫了起来,举着双手大喊:“别抓我,别抓我,我没有犯罪!”
我和林姨被手铐铐了起来,蹲在了地上。
“其余人搜!”其中一个警察说。
接着有两个警察到其他房间搜去了,剩下的三个警察,有一个盯着我和林姨,还有两个搜起了房间的衣柜。当衣柜被打开时,警察迅速举起了手枪对准了里面正在瑟瑟发抖的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姨口中说去了亲戚家的村长。
短短几分钟里发生的事情,让我震撼到久久不能平复。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像短路的电视机一样,出现了故障。我蹲在地上,听见其中一个警察短促又有力地说了一声收队后,我、林姨以及村长被押进了警车,接着警车的鸣笛声响起以后,我们被带着远离了村庄。
几个小时以后,我和林姨被带进了审讯室。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审讯室的角落里度过了令人煎熬的夜晚。到了第二天,我被两个警察来回问话了一个多小时后,便放我离开了。我离开警局之前,警察队长跟我在他的办公室里谈了半个小时,他给我详细地说了关于我爸妈的情况。说完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着我说:“要坚强,要坚强,要坚强...”
“ 嗯,没什么事,那,那我先走了...”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我像失了魂一样,走出了警局。警察队长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他送我到了警局门口。
“陈桐,我有公务在身, 就不方便送你了,你要记得我和你说的话,要坚强!”
我仿佛没有听见警察队长说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警局。那一刻,我突然感到眼前发黑,整个天地都在我的脑海中旋转,我差一点就栽倒在了大马路上,幸好及时地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才没有出丑。我离开警局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左右,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经过村子里的那条河流时,盯着它看了很久,脑海中不断地想着自己一头扎进河里会是什么情景,也许很痛苦,也许会彻底解放了。回到家里以后,我倒头栽倒在了自己的炕上,连屋外的大门都没有心情关了。即使关了那又怎样,现在的家,哪还像家啊,就算是小偷来了,他也要空手而归。
我像死尸般躺在了床上,真想闭着眼睛一睡不醒,这样的话,整个世界就与我无关了,我再也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痛苦的活着。我闭上眼睛脑子里想得全是警察队长和我说的话,这些话一遍一遍地回响在我的脑海中,我的头快要炸了。
我一点也不相信警察队长和我说的话。他竟然对我说,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有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他还特别肯定地对我说,他一定会帮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让我们团聚。至于我现在的父母,他说我和他们只是买卖关系,我是我爸妈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这其中还包括村长,他是我爸妈和人贩子中间的搭线人。
这可真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目前我爸妈被关在看守所里等待着法律的制裁。我的大伯也因为买卖妇女被抓了起来,我的大婶就是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说到我的大婶,她现在住在精神病院里,有警察保护。我大婶逃离村庄后,一路上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星期,最后因为好几天没有饭吃饿晕在了街头,幸好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发现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少于上百处,有些还没有好利索的伤口已经化脓了。
医生看到这些伤疤后都目瞪口呆了,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他们觉得我婶婶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于是选择了报警。之后的事情就是警察在我婶婶身上了解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些信息和他们正在追查的人贩子有很大的联系。于是警察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走访和追查后,他们接连抓获了我爸妈和我大伯,以及我们全村一百二十号人中的二十五个人,他们都有直接和间接参与买卖人口的勾当。
警察队长还告诉了我抓捕我爸妈的情况。他们在抓捕我爸妈的当天,发现我爸妈两人都在卖自己的血,他们卖完血以后拿了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包在了一件衣服里面寄了出去,后来审讯我爸妈的时候才知道这笔钱是寄给我的,一共有八千块钱,其中有五千块钱是一点一点卖血换来的,剩下的三千块钱则是他们平时积攒和卖空了家里的东西凑出来的。警察队长问我爸妈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我爸妈告诉警察队长,说自从我婶婶找不到以后,他们知道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的,所以才想着在被抓之前能给我多寄一点钱。他们还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就算他们把自己身上的血卖干了也是应该的。
审讯结束以后,我爸妈还哭着请求警察队长先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怕影响我的学习,最后警察队长经过了再三的思量后,打算将所有的犯罪人员抓到以后,再告诉我具体情况,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在抓捕逃犯村长的时候,把我也抓了回来。
警察队长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以后,我仿佛觉得自己在听一个全天下最不好笑的笑话,若不是我真真实实地坐在警察局里,我压根不会相信整件事情。即便是现在,我孤身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家里时,还是无法相信,脑子里始终觉得自己在做梦,只是现在还在梦里,等明天天一亮,我睁开眼睛时,一切都会回到最开始,我爸妈还在我的身边,我妈还会给我做热乎乎的荷包蛋吃。
我的胸口像是有一块几百斤重的石头压着,使我喘不过气来。我眼睛里的眼泪终于经受不住煎熬从眼眶中滚落出来,打湿了我的整个面部。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谁能告诉我,我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时,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大概是出现了幻觉,怎么可能会有人叫我,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人在家里叫我了。我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眼里还闪烁着未干的泪水。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接着一串脚步声靠近了我,刚才叫我名字的人正是林姨,她此时站在炕边看着我,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