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带我搬家。她总是说农村的教学环境不好。我抱着母亲的大腿“嗷嗷”的打滚,“妈妈,我们不搬家好不好?我不想离开小伙伴。”母亲木讷地盯着我,温柔地抱起我说:“好,妈妈答应你30天后咱们就回来。” 搬到新家,我将日历挂在墙头,每天放学回家后都用红笔把今天划掉,日积月累,30个红道道把9月的每一天填满。我撅着小嘴喃喃地问母亲:“妈,30天到了,咱们什时候搬回家?我想家了。”母亲用她那双温柔的手揪了揪我的耳朵说:“乖,咱家装修呢,在等30天就可以回去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母亲在骗我,就跑去看书了,而她正在忙着给我打一条蓝色毛衣。 小学五年级,我数学竞赛考了全班第一,拿着奖状兴冲冲地跑到她身边。她那时候很年轻,急匆匆地对我说,这有什么可骄傲的,我向你这么大时也经常考第一,老师当时不相信,怀疑我作弊。我听着觉得扫兴,便跑去看电视,把她气的够呛。不过我承认母亲的聪明,承认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小学毕业,我以全班第三的成绩考入县里重点中学,那一刻我看着同桌笑不拢嘴,满心想着该怎么向母亲讨个奖励。于是我拿着通知书兴奋地跑回家,看家里乱成一团,母亲低着头,为我整理衣物,然后波澜不惊地说“咱们今天就搬到市里住,以后你上学就方便了。”我把书包用力摔在地上,低着头看着脚尖,闷不做声。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走了过来说:“妈妈的单位也搬到市里,以后送你上学后,我直接上班。”我心里一阵陡,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便不再哭闹。 高中毕业,我考入南方的大学,而他们老两口就从市里搬回了县城居住,母亲说是父亲不喜欢城市的味道,住着别扭。
从此与家的距离从几百米变成几千公里。 大四冬日的一个早晨,我在宿舍忙着弄毕业论文,忽然接到爸爸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生病手术了。我安全失态,当着室友的面泪流满面。
蓦然,我买了返程的机票回家。 下了飞机,我几经周折终于赶到医院,隔着病房的玻璃,我看着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打着吊瓶熟睡,睡梦中也蹙着眉,我开门,一步步的靠近她,心却一寸寸的收紧……
我生气地责备父亲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父亲用干瘪的手抚摸我的头,叹了一口气,“你妈她不让我说,怕影响你学业。”我没做声,医院的空气不好,我悄悄走了出去抽支烟。父亲跟了出来,望着我:“你妈这这些年单位一直没搬过,她现在退休了,你以后有空多回家待会。”说完他“咳咳”的咳嗽了几声。 我被泪水哽咽住了,没敢说话,转身,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一周后,母亲出院。
本想在多陪她几天,可母亲坚决不让,我拧不过她。吃过午饭,她把我送到车站,我坐在车上,回头看她,母亲正在凝望着我,喊:“你忙就别老回来,有空打个电话就好。”我答应着,不尽湿了眼眶。 这个有空却是3年以后,我毕业回家,看着母亲躺在床上,泪眼婆娑的凝望着我,说不出话,双手用力的够我,却够不到……
我扑在她身上,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痛苦和悔恨让我恨不得揍自己一顿。她一直骗我,骗了我30年,而我明明知道,却让她在一个等字中望眼欲穿。 夜里母亲睡着了,我便起身一个人走。许久,我来到了小时候经常去吃的一家饭店。与其在街上瞎逛,不如进去看看吧,我也在想看看母亲曾经坐过的地方。我老记着在吧台的旁边,坐着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她的儿子用稚嫩的声音问:“妈妈,你怎么不吃肉,全夹给我了?”
她低下头,用她的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温柔地说:“因为我不爱吃肉呀。” 有一天那个孩子终于长大,他也会想起童年的事,会记起妈妈所有的谎言,那么逼真,那么温暖,又是那么的凉……
母亲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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