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见到他，他病了。状态不大好。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一接到他电话，都是人生重大事件：我结婚了、我离婚了、我信天主教了、我的第3个小孩出生了、我想自杀、我要出家......
这许多年，我看着他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跟不同的女人；他看着我出国、回国、再出国，去不同的国家。
他说，你真是验证了：生命在于折腾！
我答，彼此、彼此！
6月的一天，我刚到西安，下着瓢泼大雨，他发微信来问：在哪？我答西安。
他问最近可好？我说最近不算太好，遇到了奇葩的人和事，损失了许多财。
“卡号发给我，给你转一点你先应急。”
我十分钟没回复。不想在他那里失掉自尊。他把这句话再次发来。我发了一个卡号过去。五分钟之后，手机提示到帐一万元。
长途汽车停在一个加油站，我下车，站在加油站看着倾泄而下的雨，气势磅礴、声势浩大，就那样站在那里，看着雨，看了30分钟。30分钟回顾了我跟他所有的过往。
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上一次见到他，是6年前，在杭州图书大厦，我出差到杭州，他从外地开车赶去，我在图书大厦等他。他劝我早点安定嫁人生子，我说你不要再离婚再生娃。
现在他病了。
我看到他，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了无生气，仿佛已死了。
他眼睛盯着窗处，窗外是残雪、枯枝、灰蒙蒙雾霾。
他并不看我，对着窗子说，“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的眼泪啪啪落下，那一年他说想要出家，让我帮他联系寺庙。我想到他家里那几个孩子，他的老婆，我不敢。早知他会这样，还不如当年出家好了。
这许多年，他好像从来没有开心过。虽然生意越做越大，孩子越来越多。前后娶了三个女人，有四个孩子。与两任前妻离婚，精神与财产大伤元气，现任妻子也为钱和琐事经常跟他吵，老家靠着他的亲戚很多。
他常对我说，觉得喘息都困难。
没有快乐，什么都是白搭。我说。
他总是忿忿，我哪有资格快乐，这么多小孩，这么多人要养？
离开医院，走在冬日的街头，踩在冰上，清冷的空气自脸上划过。路人裹着围巾，带着帽子，形色匆匆。
如果这一刻，我的生命即将终止，我期望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摆在财富与成就之前，一定，一定要是快乐的人。
他一直不快乐。第一次婚姻妻子出轨被他发现，那是他不快乐的开始。后来的婚姻中，他再也无法真正信任对方。
他信过天主教、学过佛法，只是在他情绪低落时找一个出口。没有一个教义真正入心。
“心灵有个很大的作用，叫做投射。你的焦虑、不安投射给家人给你所处的环境，得到的，是对方同样的焦虑、不安。
我们在世间看到的，许多人和事，其实是我们自己投射出去的。
一个让自己不快乐、让自己受苦的人，是对自己不慈悲的人，一个对自己不慈悲的人、让自己受苦的人，自然也会让他人受苦。你都不好意思，不舍得让自己快乐，你能让家人快乐吗？
你总是说你没有权利、没有办法让自己快乐，没有时间追逐快乐，现在你躺这了，时间可是大把。这么多年，你的不开心已经侵入你的细胞，裂变成病菌......”
在医院时，我站在他病床前对着他的后脑勺滔滔不绝。
“你要是这样死了，可是便宜了外面的野男人，你的老婆成了野男人的老婆，你的娃管野男人喊爹，很有可能被野男人打，没有饭吃，没有学上，你的财产野男人来享受......”
他忽然扭过头来蹬着我：“有没有你这样来看病人的，讲狗屁道理也就罢了，还咒我死，我现在还没死好吧？” 然后，他笑了，气笑了。
不停地有出租车停在我身边，我没搭理，想走一走。这一生，一定要快乐，看他那样，真的可悲。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他打来的：“ 我打算带全家去泰国，她们去玩，我去寺庙住一段时间，那里此刻气候宜人。一直忙，从来没有带全家人一起出去玩过，仔细琢磨你的话，既然已这样了，就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 ，想去的地方都走一走。”
他说医生准许长途旅行。
“送上光与爱的祝福！” 我说了一句文气十足的话。
请你，请你一定要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