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我并不懂教育

安徽省安庆市大观区十里中心学校  汪琼

三句话,几剪片段,给第一年支教生活扎个马尾,尽管辫梢乱蓬蓬的……

残缺,生命的真相

随堂小测的成绩出来,胃绞痛不止不息。才一年级的小孩,三十几分,四十几分,如此有序排列。还有一个家伙,试卷干净得水洗一般。那段时间,对自己的失望、对职业的倦怠,排山倒海一样压将过来。孙悟空被如来佛扣在五行山下,还能伸个脑袋出来,我只恨自己长了个榆木疙瘩,最好藏起来。成长当然不唯分数一元评价,但分数最终是关键一元。放弃吧,这么多,这么小,这么弱,眼神总像受伤的小老鼠一样哀哀直叫;抓紧吧,这么多,这么小,这么弱,我又不是孙悟空,一根汗毛变出千儿百个,一个盯一个。

焦虑的胡同走到无路可走,自然要掉头寻找一条生路。三十几分的小七,吃饭就像吃药 ,零食倒不离嘴,上课的核心、重心、中心——偷嘴,一双小手像鸡爪,看着心酸。爸爸妈妈还是少年就生了小七,如今早是天涯陌路,妈妈带着小七稀里糊涂过着日子。不幸的孩子各有不幸,分数只是众多问题的冰山一角。可当我这样怜悯望着她时,从高处、他处望向我的目光,一样是悲悯吧?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已。生命的真相本是残缺。触底反弹,向死而生,只此一条路,虽是羊肠小路,可总是一条生路。接纳所有的残缺,就如接受自己所有的过与失、错与误。

成长,生命的天性

试卷干净得水洗一般的图图,反倒是我十字路口的导师。这小孩,课上着上着就不见了,趴到地上去捡一小片纸、一块小橡皮、甚至一粒小石子,都当宝一样收在口袋里。好不容易凳子抓住屁股了,一个卷笔刀,十几支铅笔,从上课卷到下课,从清晨卷到日暮,一盒盒铅笔屑撒到桌椅周围成一幅幅铅笔屑画卷,怎么卷也卷不尽。一脚飞毛腿,碰到小朋友的小鸡鸡,所有人魂都踢飞了,他若无其事继续削铅笔,幸好没造成大碍。班主任例会讨论各班这类儿童时,我的声音是乌云,黑云压城城欲摧。

云再厚,天再黑,太阳总在天上。艺术节各班合唱比赛,怕图图满操场跑又跑出事故,将他拽到身边,摸摸他圆滚滚的肚子,盯住他笑弯弯的眼睛,一字一句:图图,太阳太凶了,你撑着伞,帮老师打败它,好不好?他听懂了,坐在我腿上,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说什么,但伞一直举着。看见孩子们唱得好,我离开座位,想到舞台前抢拍几张近景。正在大太阳底下找焦点呢,头上怎么一阵阴凉?抬眼一瞧 ,伞兵凭空而降,转身一看:胖乎乎的身子贴近我,瘪瘪的大嘴巴咧开着,图图居然追过来给我撑伞?!那一刻,忽见菩提。沙漠结出沙棘果,峭壁展着青松,常年见不着阳光的背阴处还爬满苔藓,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生命,总是会滋生蔓延的。成长,如果是生命的天性,我们为什么不去相信呢?只不过,各按自己的节奏,各用自己的方式,各以自己的姿态,而已。

成全,生命的途径

接纳了,坦然了,牵着蜗牛去散步吧!只是,怎么牵,如何散步呢?四十几分的小易子,真的不容易,先天、后天的各种差异,她都占全了。很多时候,上帝是半梦半醒的。四五个字的一句话,借着拼音好熬歹凑的,一个字一个字认全了,回头再连起来读,又呆过去,想出声又出不来,吭哧吭哧的。每次开火车轮读,还没轮到她,愁就远远跑上额头,总想跳过她,也总是那一丝丝的不忍,让我免开尊口。逮着她说话也不利索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孩子不容易,你千万不能放手。至少,我们要让她多认些字。就是嘛,就是嘛!她妈妈也急得很。

这天,抽查孩子们背《怎么都快乐》,小易子头没有像平时那么低着,眼角似乎有微弱的光犹豫着,徘徊着,试探着,伸展着,赶紧捉住这转瞬即逝的火苗:小易子,要不你来试一下?

她看了我一眼,轻轻摇摇头。

其他小朋友朝向他:试试吧!

只背一段,背不出来老师可以帮你呀,有什么关系呢!我递给她一架梯子。

她站起来:一个人玩,挺快乐,静悄悄的,…一个…

独自一个。小松鼠一样的詹嘉旭帮她添上去。

她还是呆呆站着,后面又不记得了……

赶紧拿起一张纸,折叠着。正好折纸船、纸马……她想起来了。

抬起脚,踢起来;指着广播,托着耳朵。手舞足蹈的,我像个丑角一样在讲台上蹦跶着。她笑了:还可以踢毽子、听广播……

“噼里啪啦,噼噼啪啪……”掌声像鞭炮一样响着,小易子脸红了,笑出世间最好看的样子。顺手将她的名字写在“今日之星”内,大得让其他小朋友惊叹。成功感,哪怕是瞬间的,对脆弱的生命而言,也是无价的。看见,懂得,成全,对蜗牛而言,它最需要这样的散步。

无路可走时,总会逼着无中生有。回望过去,岂不是常常化有为无?教学与教育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今日之中国,所谓的优秀教师、校长,其实,他们中很多人只懂教学不懂教育。曹文轩先生这句话够狠的。优秀的群体尚且如此,我们更是不堪一析。唯其不懂,更要从心开始,总想离教育近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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