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容澈的三生 第30章

他面上带了回忆,一笑,“这还是母亲还在的时候收拾的样子,我不想动了样子。我往日都在隔壁房间的,只因今日要动纸笔,才破例进了这屋。”

我用手轻轻一抹,果然是半尺灰尘。

他很不好意思,“我参军去了,刚回来就见大门坏了,正在修着,你们就来了。所以还没来的擦。往日,我每日都会擦拭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拿出一张纸,擦了擦我身前的桌面后,将纸铺开,道:“给我写个文书吧,证明你们已经收到了我的钱和土地。”

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念过书?懂得不少啊。”

那汉子道:“母亲识些字,是母亲教的。”

“那你母亲定是来头不小吧。”

那汉子摇头道:“不知。”

我边写边问,“请问贵姓何名啊?”

“池风。”

我停下笔,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这名字,与这里可是不搭啊。别人都叫断眉、粗腿的,偏偏你这般文雅。”

那汉子道:“我想着立契是大事,还是要些大名比较好。我其实也有蓝魔族的名号的。我叫大眼。”

我笑了,点点头,“这还有些蓝魔族的意思。”

我把写好的文书交给他,他看了看,伸手过来,“把信物给我。”

信物?哦!我想起来了,那块鸡蛋大小的肉啊。

我记得我嫌弃恶心,交给唐允了。我伸手在唐允面前,“给我吧。”

唐允顺从地递到我的手上。那块肉贴在掌心,微微的有些重量,我心里虽然不怕,但还是发了一阵毛。“给。”

那人接过那块鸡蛋大小的肉,放进了怀里,我觉得有趣,笑道:“一块熟肉而已,这般宝贝是为何?”

那人面色似忧似喜,“我方才又去看了一下,母亲留下的咸肉不多了,总共还剩半坛。本来很多的,我本来也以为还剩很多的。可是谁知道——原来我已经吃了这么多了。再吃完这半坛,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听他梦呓一般的念叨,突然怜悯心起,“池风,你母亲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池风微微带了笑,“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走吧,母亲说过,人要一诺千金。我带你们去看看土地,认认路,以后你们就好好打理吧。还有,钱在这边屋子,你们取走就是。”

我和唐允对视一眼,笑道:“跟你闹着玩的,不要了。”

池风惊讶了,“你们?”

唐允笑道:“不过是试探一下你是否说话算话,这些东西我们拿了也没用,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我们让步了,池风反而不干了,他一本正经道:“不行,说出口的岂能更改,而且,咱们立了契约的。”

唐允指着我道:“她是这蓝魔族的圣女,这些东西就当赏你了。”

池风不可思议道:“原来您就是大家盼望了七万年的圣女!殿下!”

说着就跪了下来。我忙扶他起身,“免了免了。什么圣女,也没为大家尽多少心。”

池风道:“我回来的路上就听大家在议论纷纷,说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圣女,大家都在盼望你带领大家走上康庄大道呢。”

“呵。”我尴尬的笑了笑,还康庄大道,你们族长对建设恶魔谷项目很是心动呢。“行了,你忙吧。我们先走了。”

池风道:“等等。”

我和唐允转身,“还有何事?”

池风手里攥了那块鸡蛋大小的肉,“给您。您还收着吧。”

我抬头看看他,伸手接过了,“行。后会有期。”

我和唐允才出门几步,就碰到了管家,管家道:“终于找到您二位了。圣女,真人,族长给你们准备好了干粮了。”

我笑道:“辛苦你们了。”

管家道:“这点事情,也值得圣女感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跟他有意无意的聊着天,顺便打听着池风的故事。管家笑道:“圣女啊,你说大眼母子啊,这您也可就问对了人了。他啊,说来话长,也不知道他母亲怎么到了这里的,您知道这结界是您当年设下的,后来庄司长还来加固了,等闲人闯不开的。但我们问起时候,她也只是说一心寻死,不知怎的就撞开了机关。她本身仙术也一般,我们也就信了。她摔下来的那天,那时正值深秋,天气有些凉了,我带人早起去后山巡视时候,发现草丛中有人。过去一看,见她摔得血肉模糊的。她的服侍打扮不像谷里人,我不敢自作主张,就把她直接抬到了族长府里。族长深思熟虑后,决定关押她一段时间,如果一切如常,再放她不迟。谁知不用我们动手,她自己醒来后,发现获救,问了问情况,趁了晚间上吊了。也是赶巧,族长起夜,听到这边板凳咣当一声,冲进去发现她自裁了,连忙放下招呼人一顿抢救。再后来,又喝了一次药,这次自杀之后,就消停了。因为大夫抢救她的时候发现她怀孕了。她先是震惊了几天,不吃也不喝的,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开了,不仅主动与我们示好,还积极的养胎生子。族长本就是个心软之人,时间久了,知道她是个好人。就留她们母子在蓝魔族生活了。他们在这里待了这些年,与邻为善,人人夸赞。他母亲不仅长相好,而且性格温柔,族长那个万年枯木我瞧着都动了心。我心里欢喜,就主动撮合他们,谁知道她母亲却说她要替亡夫守贞,一辈子不事他人。族长也是个温吞性子,就这么糊糊涂涂的几万年都过去了。”

我笑道:“这么说,我倒想见见他的母亲了。可惜我听他说她母亲已经去世了。”

管家道:“她母亲来的奇怪,死的也奇怪。三年前,她出了一趟远门,好几天没回来,等大家再见她时,已经死了。她还是从那个地方摔下来的,不过比第一次摔得更血肉模糊。除了身上的衣裳是她的,模样已经难辨了。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死者为大,族长还是把她隆重地安葬了。”

我听后疑点重重,“她难道不知道恶魔谷的山门?”

管家道:“如何不知,她偶尔也会到外面去买些东西回来的。”

“那可就奇怪了。你们没有好好调查调查?”

“这件事一直在查的,可惜没什么线索,渐渐就放下了。最近,魔君又来了。全族上下战战兢兢,就更没心思顾及了。”

唐允道:“魔君暂时不会来了。这件事还得继续查下去。”

管家道:“是。”

正说着,族长从门口一边呼喊一边跑过来,“圣女、真人,总算把你们等回来了。我早就让他们把东西准备好了。您来瞧瞧可还有添加没有。”

我笑道:“辛苦了。”

族长道:“圣女客气了。”

我和唐允又交代了些事务,叮嘱他继续彻查池风母亲一事,族长郑重道:“您二位放心,我也觉得她去的蹊跷,所以调查虽然断断续续,但一直也没停止。”

“那可有线索没有?”唐允问道。

族长摇头,“没有。但有一点是明确的,池风在谷里等她,她不会主动寻死。而且,她死的时候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辨别就是她本人。可是纵使如此,这么多年了,也丝毫没有新的进展”

唐允分析道:“如此看来,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族长很激动。

“她应该是被人劫持了,这个人大概率还是她的熟人。她在谷中这么多年,你对她的身份了解多少。”唐允道。

族长汗颜,“我这个人比较随性,她不说我也不问。所以,我只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一段很不如意的感情。她有疼爱她的父母,但是她觉得无颜回去,不如一死了之,反倒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之后,她跳下了这蓝魔谷,幸而未死。知道怀孕后,更是积极备孕、生产,与儿子在谷里相依为命了这许多年。三年前,有人外出听了些消息,回来学舌,说是西海出大事了,她听说之后,连夜来向我辞行。说西海有她的亲戚,她想回去看看,不几日就回来了。我也没想别的,就放她走了。谁知道——”族长定了定情绪,“谁想到这一去就成了永别了。”

我心中触动,追问道:“西海出了什么大事?与她何干?”

族长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西海的三公主去世了,西海圣母因痛失爱女一病不起;西海真君也痛苦难拔,无暇政事。整个西海死气沉沉,萎靡不振。她说西海有遣散制度,主人死后,她的随侍仆从都会被遣散。她的妹妹是这三公主的随身侍女,她想回去先把她安顿好了再回来。

原来如此,那等我回了西海倒是要好好彻查一番曾经的仆役了,“还有别的线索吗?”

族长想了想,道:“暂时就想到这些了。”

唐允道:“她的坟墓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吧。”

族长犹豫道:“死者为大,还是——”

唐允讽刺道:“死的这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替死鬼呢,带路吧。”他说的很稳,带了不容置疑的口气。

族长向我求助,我点头,起身道:“走吧。眼下也只有从那里找线索了。你前面带路。”

族长虽然不怎么情愿,但是不敢违拗我的意愿,只得在前面慢慢走着。等到了墓前,池风跪在那里。

池风听到脚步声,回头时候,满面泪痕。“断眉叔,你也来看我娘了。”

族长带了愧疚道:“孩子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去我那里看看。”

池风道:“我到了您的门口,发现府内忙碌,就先回来收拾了东西。”

族长把带来的东西放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草叶,“可还要出去?”

池风低头,“嗯,出去。”

族长道:“圣女、真人,这就是池风母亲的坟墓了。”

我看那墓碑上的名字,是池音。

我在脑海里快速搜寻着,西海姓氏有近五十个,但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池姓人家。

“断眉,跟池风说一声,我们下去吧。”

族长起身道:“池风,你母亲去的蹊跷,圣女要亲自探查你母亲死因,所以我们可能要打扰她了。”

池风起身道:“你们果真能帮我找道母亲的死因?”

“我不敢打包票,但我们会竭力帮忙的。”

池风动心了,但是还有些不太情愿。

唐允道:“池风,想必你也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吧。我们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成池激动道:“真人!您有线索了?”

“只有三分。仅有眉目而已,具体还要看接下来的的进展了。你放心,我们不会打扰到你母亲的安宁的。”

族长适时道:“风儿,圣女和真人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了,让他们看看吧。”

我们见池风答应了,便随了族长下到了地宫。

唐允他们举了火把将地宫内的火盆点燃,整个地宫在几盏火盆的照亮下,现出形状来。我们在族长的带领下到了存放棺椁的墓室,族长作法将棺盖打开后,我们都凑到边上看。

族长阻止池风道:“你就不要过来了,看多了难受。圣女、真人,你们心里要做好准备。”

池风道:“断眉叔,您让我过去吧,她是我娘啊。”

我看他憨头憨脑,替他说情道:“断眉,不要拦他,让他过来吧。”

池风感激的看我一眼。我心里却想,这么大了,也该让他锻炼锻炼了,不然以后怎么当家作主。

我这么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棺木边上。我一手搭在侧边,漫不经心的向里看去。入目血腥。

“啊!”我吓得一声惊叫,猛地扑到了身边的唐允的怀里。

族长被吓了一跳,他担忧道:“圣女,您没事吧。”

池风也道:“圣女,对不起,我替我母亲向您道歉。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摔成这样的。”

我趴在唐允怀里,心里虽然仍是害怕,但少不得强撑着起来,故作镇定道:“道什么歉呢。我没事,方才大意了。没事,你们继续。”说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去。

唐允一把把我推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我的视线,“你在这儿接应,前面用不到你。”

我站在他的背后,心里一暖,害怕惊惧就因他的担当瞬间消融了一半。他总是这样,替我挡了生命中的风风雨雨。

唐允在前面拿了族长递来的竹棍东拨拨、西挑挑,半晌后,他把竹棍往族长手里一送,语气轻快道:“这个人不是池音。”

池风激动异常,“真人!您的意思是!我母亲还活着!那——那这个是谁?”

族长也忍住颤抖道:“真人,这果真是替死鬼!那池音呢?她为何这样!”

唐允道:“我只能断定这具尸体不是池音,但她具体去了何处,眼下还不能断定。”

池风道:“您从何处得知不是家母呢?”

唐允道:“你母亲至少不下五万岁了,五万岁的骨骼和仅仅万年不到的骨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且这个人在摔下来的时候已经被杀了。”唐允重新拿过族长手中的竹棍,指给他们看,“你们看头发后面的伤口,这是一枚附骨钢钉,从这个位子穿进去,人必死无疑。”

池风心中寒凉,他木然道:“是谁设了这么一个局!我的母亲就从蓝魔谷出去了一趟,他到底惹到了谁?是了,她说过她去西海探亲,难道是西海暗下杀手!”

我一听西海,瞬间跳起来批评道:“瞎说什么呢。西海人人光明正大,你小孩不要乱说话。”

族长虽然也怀疑,但他仍劝道:“风儿,事态不明,不可随意下结论。”

唐允勾了嘴角,“这种附骨钢钉,是墨青的血狱中才有的审问酷刑,下了此刑之人,不生不死,外表如睡,实则困在此皮肉下的灵魂犹如烈火灼烧。想要解脱,除非剖去心肝。你们看,这里已经空了。”说着用竹棍指了胸口。

族长和池风闻言大惊,查验之下,果如唐允所言。

族长钦佩道:“真人高才啊。”

唐允仍旧把竹棍塞到他的手上,“碰巧了。”

族长这次很乖,他直接请示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允见他上道,淡淡吩咐着,“此事远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你还是照常调查就是了,不过要把重点转向墨青的管辖之内,当然在此处和池风家宅附近也要布置妥当。但是一切小心,一有消息就告诉我们。”

“您放心。”

唐允转而吩咐池风,“池风,你也是,万事小心。回到墨青的部队后不可鲁莽查探。”

池风尴尬的抓抓后闹啥,嗫娜道:“您——您怎么知道我方才所想?”

唐允道:“爱母心切,此事必然。好了,断眉,你就按我的吩咐着手准备吧。”

我和唐允从地下上来后就腾云离开了。离开之前,在蓝魔谷上空,我和唐允一起作法,为蓝魔族重新加固了封印。族长感激的在底下不住地作揖。作法间隙,往谷中其他地方一瞥,也能看到惊觉的蓝魔族人三三两两的指点、作揖、感谢之声。做好事收到夸赞和感谢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它带来的精神满足很多时候是远超其他的事务的。所以飞出了很久,我还沉浸在这种精神愉悦中。

唐允道:“你往日的侍从可有招惹了魔族的?”

我摇摇头,“不记得了。但大概是没有的。”

唐允点头,“那只能回到西海后慢慢盘查了。”

我有些郁闷道:“阿允,我怎么发现好多事情千头万绪的一起都来了。封印还没取完,又来了平都帝君的事,这个也没解决,又冒出个替死的池音。头疼。”

唐允笑道:“本来事情就摆在那里的。你不去动它,自然一切平静。但当你一旦动起来,千叠万浪就一起来了。当然,如果你不想管,眼一闭,平都帝君和这个池音的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唐允把我说笑了,我心头一宽松,笑道:“我还真没法反驳,”

“喂!你俩也不等等我们。”

墨青又来了。

我才好一点的心情瞬间乌云压顶,我没好气地回头,“明明是你先离开的,说什么我们不等你。”

墨青嬉皮笑脸道:“我回了一趟魔都办了点事。不过,我可是特意绕到此处想叫着你们一起的。不料你们已经从蓝魔谷走了。你看,你们也不等我。”

我鄙弃地别过头去,“你要不要脸。”

墨青笑道:“魔君就是这样啊。”

“你为何老缠着我们,你想去哪里麻烦自己去,可好?”

“我现在也是自己去啊,我又没让你背我也没让你抱我,我有手有脚的,这不自己驾着云朵么。”墨青抱了胳膊,在一旁笑的开心。

唐允一把拉过我,淡淡道:“魔君最近可是过了。”

墨青笑嘻嘻地,伸手也来拉我。唐允手法极快,我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手,就听一声干脆利落地脆响,“啪!”

墨青的手背一片血红,看那模样我就知道很肯定很疼。

不过,墨青的脸色更红,他烧红了眼,“你!”他估计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还一点心里建设都没来得及建设。

唐允淡淡道:“一点小意思,不用谢。”

墨青还红着眼就突然笑了,他咬牙道:“好你个唐允!我记住你了。”

唐允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接他话茬。

孔宾抱了他的扇子,忙凑近魔青身边,“魔君,您没事吧。”

墨青没好气道:“有事!能有什么事!废物!”

孔宾被他骂得灰头土脸的。

我瞧着好笑,难得有天天挨骂还脾气这么好的。

孔宾提议道:“魔君,咱们还是坐步辇吧。”说着指了指身后。

我顺了他的手往后一瞧,果见一顶装饰华丽的步辇,墨青一甩手,坐了上去。

好一会儿安静。

没过多久,墨青就坐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这会儿见我和唐允在前,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看了看还有微微红晕的手背,腾地起身,三两步追到我的身边,“我说你俩能不能飞快一点。慢死了,照这速度,何时到梦海啊。”

我好笑道:“你嫌弃我们慢,自己先走不就是了。”

墨青道:“我不是不认路吗。”

我压住翻白眼的冲动,“既然不认路,那就乖乖坐后面去。”

墨青道:“坐的屁股疼。”

唐允笑道:“正好我们走累了,你不坐,不知可否借我们一用啊。”

墨青被问了个愣,他长这么大,横行仙魔两界,打家劫舍才是家常便饭。还从来没有人敢问他借过什么。往日谁见了他不是恭敬、害怕、甚至不敢直视,偏偏这唐允不仅不怕他,还光明正大地要来蹭步辇坐。

“这——”墨青还真有些为难了。不借吧,小气;借吧,不服气。

孔宾道:“这步辇宽敞,三个人也坐得下的。”

唐允笑道:“阿澈,那我们过去吧。也试试魔君的步辇和排场,开开眼。”

墨青还没来得及阻止,唐允已经带着我飞身穿过步辇上悬挂的黑色软纱,一个利落的转身,坐好了。他招招手,“魔君,这里还有一个位子,过来坐。”

墨青呲牙,眼中烈火一片,“妈蛋!”反客为主了这是!

他没好气的飞身进来。估计是往日从来没吃过这般大的气,他本想来个凶猛落地的,谁知道人一生气,脑子就钝,手脚不灵,他一头就缠进了悬挂的软纱里。

他的忘情刀一直都有专人捧着,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他的发冠勾了软纱,越缠越紧,越急越解不开的时候,都没个刀来解一下围。他自己忙着生气了,显然也忘了自己还会法术。

唐允抿了抿嘴,弹指一个法术,切断了墨青缠在头上的软纱。

墨青猛然得了自由,站不稳当,一屁股坐了下来。唐允和我忙闪开身子,给他留下了扑倒的空。

墨青从步辇上爬起来,坐在那里愤怒地撕扯着,孔宾忙从步辇一侧帮他往下解,终于是扯了下来。

墨青愤怒地把软纱往步辇上一扔,反手一个法术,软纱“嘭”地一团烈火,化成了灰烬。这会儿倒想起用法术了。

墨青犹自气着,他的发髻因撕扯而略有蓬乱,往脑后溜了些。面上黒肝色,鼻子里气哼哼地。

唐允和我坐在那儿,绷着笑看他。

墨青见我俩憋笑的样子,火冲脑门,他起身推我俩,“你俩给我下去!”

唐允笑道:“别这么小气嘛。坐一下又不会坏掉。”

他的话才落下,就听噔一声脆响,一个什么东西掉在了步辇上。

不会坏的这么及时吧。

唐允回头看身后,原来是赤鸮从步辇顶上掉下来了。

他揉揉撞的生疼的脑门,坐起身后仍然懵着。墨青在气头上,又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一巴掌就呼上了他的后脑勺,“你他妈怎么跟来了。”

本来就还没醒,一巴掌把赤鸮拍的更懵了,他嘟囔道:“跟什么来了。”

“孔宾,差人把这傻鸟给我送回去。”

“是,快,你过来。”

赤鸮缓过来了,他看到伸过来抓他的那只手后,嗖地往后撤了几步,一下就撞到了唐允怀里。唐允抱了他,拎起他的翅膀跟,提起来看。

赤鸮身子一动不动的,嘴上可没闲着,“明允真人,你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主人,主人!”

墨青伸手过来抢,唐允起身转身,几个动作转到了步辇一侧。墨青道:“你给我!”

唐允笑的开心,“看看而已,瞧你们这一人一鸟,紧张什么。”

墨青怒道:“一只鸟有什么好看的。你吓到我的赤鸮了。”

唐允用手拨了拨赤鸮的鸟嘴,笑道:“他这颜色倒是挺特别的,跟你很是搭配,难得你怎么找到这么一个宠物的。”

墨青道:“少管别人闲事。”

我伸手道:“给我看看。”

唐允将赤鸮递给我,我本想一定捏紧一点,别让他扑腾,却发现就算我不用力,赤鸮也不会动,他被唐允用法术固定了。我说他怎么这么老实,原来如此。

赤鸮看到我后,因脑袋不能动,所以只余一双眼珠子转着,他竭力去瞅墨青道:“主人。”

墨青咬牙道:“看看又不会死,让他们看吧。谁让你跟出来的。”

赤鸮道:“我本来倒挂在这步辇上休息的。谁要跟出来!”

墨青对着下属发火,“出门不会检查检查,干什么吃的!”

孔宾忙替他们解围道:“魔君要的匆忙,他们扛了一顶就来了。谁也没想到赤鸮正在顶上休息。请魔君恕罪。”

墨青憋了口气,憋了憋还是发作出来了,“一群废物!”

“魔君恕罪!”身边人唰啦啦都跪下了。扛着墨青忘情刀的下属跪的着急,那把刀接连敲了好几个人的脑袋。

我见他们被敲了还忍住不出声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你的忘情刀就不能自己收着,扛着出来难受不难受。”

墨青道:“这叫排场,你懂什么。”

唐允抿了抿嘴,墨青道:“不信你去问温正意,一见这刀,他就胆颤了。这是经过实践证明的,威慑起来,好用的很。”

我把赤鸮递给墨青,墨青一弹他脑袋,瞬间一个火花在赤鸮脑袋上燃起。墨青吓了一跳,忙拿衣袖裹了赤鸮的脑袋给他灭了火。

这么一会儿功夫,脑门的火红毛羽已经燎黑了一圈。

赤鸮哭丧着脸道:“完了!”

墨青质问唐允,“你下的什么术法!解开!”

唐允中指抵上拇指指腹,弹出一个金色豆粒。

赤鸮一得了自由,立马扑到墨青怀里,嚎啕大哭,“主人!他们欺负我。主人,我的毛都燎了,你要替我报仇,呜呜。”

墨青冷着脸,“放心,有算账的时候。”

唐允听他言意甚远,问道:“墨青,如果有一天,你做了这三界主宰,你会怎样?”

墨青眼中精光一闪,笑意从冷着的脸上透了出来,“三界听我号令,自然是我想怎样就怎样了。”

唐允道:“日月轮换,四季流转,天道都有成规,更何况是我等。魔君,若想统领仙魔,必然要考虑长治久安的。”

墨青哼道:“你这是给我上课来了?”

唐允道:“我只是给魔君提个醒。”

“用不着。”

“那魔君可以回去与灭魂长老商讨。灭魂筹谋这些年,心中不会没有计较。”

墨青绷着脸,“你倒是对我的人了解至深啊。”

唐允轻笑,“谈不上了解至深,老熟人了。”

墨青突然笑道:“也是,你有了长生帝君的灵力,自然也有他的记忆。我倒是忘了。”

唐允道:“灭魂野心太大,只怕你受他蛊惑乃至操控。”

墨青冷笑,“别人的事少管,管好你自己就是。”

我见他执迷,忍不住道:“你要是在魔界瞎闹,自然不管我们的事。但是你近些年在灭魂的帮助下屡屡骚扰仙界,怎么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墨青闻言,哼道:“物竞天择,他们碍着我了。”

“强盗逻辑。”

“花木尚且争夺阳光,何况仙魔。是你太天真了。”

“总要有个规矩。否则这世间岂不是一片修罗战场。”

墨青头疼道:“管那么长远做什么,现今那普贤帝君不也没把仙界交给我管?再说了,还有你们这帮人天天与我作对,我绸缪此事还不得闲呢,我哪有那闲空想那个。”

唐允笑道:“这倒也是。”

墨青鼻子嗅了嗅,“从方才我就闻到了,断眉那老东西是不是给你们准备了吃的了。”

唐允笑道:“没有。”

赤鸮这会儿坐在墨青肩头,加火道:“我也闻到了。”

墨青侧头看坐在自己肩膀上的赤鸮,抬手替他顺顺头上烧黑的鸟毛,“我家赤鸮都闻到了,那铁定有。”

赤鸮抖着腿坐在墨青肩头,“主人,什么好吃的,怎么这般香?”

墨青道:“人肉。”

赤鸮“哦”了一声,爬起身道:“这么刺激!仙人也吃这个!”

我笑道:“墨青,你见好就收。”

墨青一摊双手,“我说错什么了?”

我无语的笑笑,按道理说他还真的没说错。虽然这人肉不是那个人肉,但也是形似了。

庄既醉那傻货,都不知他怎么想出这样的主意。

墨青催促道:“快点,好物共分享。咱们一路同行,虽说不上好友,但总归有些交情。再说了,你们还坐了我的步辇。再怎么说也不能这般小气。”

唐允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包,扔到墨青怀里,“算车费吧。省的到时候说我蹭你车坐。”

墨青拆开包裹,先拿了一根手指给赤鸮,然后自己啃着一根道:“我一早的时候想着等拿回灵力就灭了这蓝魔族的,看他们整日无所事事的就来气。谁想到这群懒蛋们手艺这般好,吃起来真是又刺激又香酥。我都舍不得灭了他们了。”

我听他说灭族说的如此轻松,心想那断眉肯定想不到居然是这烹饪技能救了性命。我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庄既醉也不是那么傻了。

唐允道:“不是单留下强族就是好的。懒散点倒也不是坏事。毕竟能不生事、安分守己的大多数才是稳定的基础。”

墨青道:“你错了,懒人三分奸,他们蓝魔族只是懒到了极点,懒到连歪心思也懒得动。若是懒而心险,想来也不是什么开心事。”

唐允点头道:“此话在理。所以,万事万物总要维持个平衡,方才长久。”

墨青不屑道:“所以,你们仙界养了那么多懒而心险的人,注定不长久了。”

唐允神色一凛,“有乱就有治。他们纵恣无收这么多年了,也该算算账了。”

墨青往后一靠,懒懒的倚在柱子上,从包里摸出了一把递给身后的孔宾,“拿着。好好吃饭,明允真人这意思是不久后,咱们就有好戏看了。养足了精神看好戏。”

唐允道:“就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看好戏也看不成了。”

墨青吊了个肩膀,懒洋洋道:“那不更热闹了。”

我看他那模样,突然想起宗悦来了,这么一对照,更发现他模仿起墨青的神态举止简直是活灵活现,一丝不差的。

墨青见我盯着他,眼神呆滞,手里拿着手指,啃着笑道:“看什么?可是爱上了我这风流洒脱。”

我见他又没事撩我,脚底窜上一阵恶寒。我别过头去,“我只是觉得宗悦模仿你很想而已。”

墨青听到宗悦二字,也来了精神,他正了正身子,“宗悦小可爱啊。我可是好久没见他了,倒有些想念了。你近来可是见到他了?”

“不曾,只是往日竞技盛典时候见过。”

墨青道:“哦,孔宾啊,你可知宗悦近来在哪儿?”

孔宾抱了扇子,老实道:“好像是去了天医院。我听说跟了温正意坐诊呢。”

“改天有空把他叫回来,咱们聚聚。”

孔宾道:“还得魔君亲自去请,他从不把我们的话放在心里。我们叫不动他的。”

墨青笑道:“你就说我让你叫的。”

孔宾道:“不好使。”

墨青突然笑了,“你长了脑袋是增高用的吗。你不会动动脑子。”

孔宾被批评,委屈道:“您也知道我嘴笨。而且,他老喜欢捉弄人,您还是饶了在下吧。”

墨青白他一眼,摆手道:“得!我自己去行了吧。”

孔宾咧嘴笑道:“嗯。”

墨青斜楞了眼,真是实在啊。

唐允起身,笑道:“行了,我下去走走。”说着拉我起身。

墨青道:“不再说两句了。”

我笑道:“你怎的还恋恋不舍的。”

墨青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了,他语速极快,带了撵人的不客气,“我就客套客套,快下车!”

我和唐允笑笑,跳到了云头上。

赤鸮道:“你明明很喜欢跟他们——呜!”

我回头就看到墨青死死地捏了赤鸮的嘴,训道:“吃东西还堵不住嘴!”

赤鸮嘴边还卡着半根骨头,一双圆眼满是委屈和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墨青松开他的嘴,又歪在了柱子上,懒散散地。他从包里摸出一把手指,塞到了嘴里,心有不平地嚼着。

又走了一会儿,梦海到了。

墨青从步辇上下来,站到我的身边,“三儿,这梦海不错啊。你当祝神时候,定是过的逍遥自在吧。”

我望着不远处的预山和兆山,笑道:“那么多年了,早忘了。”

“这也能忘?”

“不忘也是梦境一般了。”我说着,心中淡淡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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