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一个黄昏,和老杨在努瓦勒埃利耶小城中的湖畔散步。正走着的时候,我们俩的肩膀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转过头一看,两位姑娘正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其中一位用中文询问我们是不是同胞。
在得到我们的确认之后,她笑着指了指身旁的那位斯里兰卡姑娘,说:“我和她正打赌呢,她要我今天傍晚在湖边找出十个同胞来。看来我又猜对啦,谢谢你们啦!”
说完,她俩手牵着手颇为雀跃地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我注意到她的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黑色短上衣的下缘露出了纤细的腰肢,下面穿着一条长裙。姑娘的双眸中盛满了清澈,如一泓清泉。她笑靥如花,唇红齿白,头发乌黑而有亮泽,简直把我看醉了。
想必她不是游客,与我们俩身上那股初来乍到的生疏气息相比,她看上去对脚下的这片土壤十分熟悉。她是来这里读书的吗,或者她是来做志愿者的,又或者,她随家人居住在这里?我不得而知。
不知道算不算突兀,她的外貌与气质令我想起了很早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组法国小女孩蒂皮(Tippi)的照片。当年12岁的她,每天生活在被动物包围的世界里:骑在鸵鸟背上飞跑,让小狮子穆法萨吸吮着手指午睡,赤身在河边以象鼻的喷水洗浴……
不谙世事的纯真,对陌生人的信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年轻背影,我忽然想到了这些字眼,还不由自主地编织了不少关于她的美好想象。
数日后,我和老杨坐在美蕊莎的夜色下等待晚餐。美蕊莎的沙滩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餐厅,一旦入了夜,各大餐厅相继摆出烧烤架,等待食客们挑选待烤的海鲜。
我们点好了餐,正对着星空和烛台发呆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穿蓝色T恤的小伙子突然出现在了我们桌旁,用中文问:“嘿,你们是中国人吗?”我们点头。
“我从武汉来,你们呢?”
“上海。”一路上,我们也没少被陌生人搭讪或者与别人搭讪,但是这么热情的陌生人,我们还是头一回遇到。
“哇,我前两天也碰到了几个从上海来的。”小伙子接着和我们交流了乘坐的航班和回程日期,又顺便唠叨了点其它的东西。没过一会儿,不远处有人喊起了他的名字。小伙子一边和我们道别“祝你们玩得愉快啊”,一边朝他的朋友们跑了过去。
我和老杨交换了一个眼神和微笑,显然我们俩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给怔住了,却又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位陌生的小伙子带给了我们出其不意的美妙回忆。
好几年前买过一本很薄的绘本,里面搜集了几十个有关“邂逅”的短故事。大部分是关于陌生人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怦然心动的故事,有的人甚至后来贴起了“寻人启事”,想找到当初错过的那个他或者她。
然而人海茫茫,不知道真的有机会重逢的人有多少,倘若没有,留下片刻有关邂逅的想象,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想起有一年出门买东西,回家的路上突然被雷雨困住,我就近跑进了一幢单元楼避雨。正在楼梯上坐着的时候,进来了一位老奶奶。她将一袋玉米和一把秤放好,坐在随身带的小板凳上,还顺手替我把放在地上装有东西的塑料袋整理好,怕雨淋着。
有那么一刻,电闪雷鸣十分恐怖。我向来怕闪电,大概是瞧见我露出了恐惧,老奶奶笑着直安慰我不要怕。她又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可惜我听不懂她说的方言,只是静静听她说着。
雨停后,我们相继从楼里走了出去。回家的路上,老奶奶的笑容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她一定想不到,没有她的陪伴,我那避雨的时刻该有多么孤单。
偶尔会想起旅途上或者日常生活中不期而遇的陌生人。年初雨中爬山,遇上正下山的人给我们加油鼓劲。在亚兹德碰上了高中毕业想读中文系的伊朗小正太,主动带着我们几个坐公车,参观当地的著名景点,最后合影留念的时候依旧一脸腼腆……
我时常觉得,邂逅又何尝不是生活给予人们的一份惊喜,它总是不期而至,停留片刻,却又教人回味。
前几日在一位青年艺术家的微博上读到这样一段话: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始于邂逅,止于邂逅。有时这萍水相逢的瞬间会延展成一条系住我们的棉线,它或长或短,时断时续。慢慢这些线沿着我们记忆的脉络编成了一张网,织成我们繁复多样的情绪世界。
她一直坚持用画笔将印象深刻的陌生人画下来,若无交谈的机会,她会基于陌生人的外貌神情或者言谈举止想象他们的故事。
而我,大概会一直用文字记录下与我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吧。想一想都是一件幸福又令人心动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