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一词,我比较欣赏,故常念念不忘于心;然而自从接触以来,一直有一个大胆而没有根据的怀疑,不作浅说,望方家共同研究考证。
原文如下: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关于此词中最后一字“说”,一般认定为应该读作【shuo】,普通高中教科书上都是以【shuo】为准,我第一次接触便觉得读来别扭,认为应该读作【yue】且为入声字。当时自觉浅薄,不做计较,久而久之,读作【shuo】至今仍然别扭,且越读越别扭。故更加断定应该读作【yue】。东汉许慎《说解文字》的“言”部,对“说”字解释如下:
“说,说释也。从言、兑。
一曰:谈说。”
【既说,喜悦的意思。由言、兑二字形成会意字。还有一种解释:说,就是谈话的意思。】
目前“说”字的读音无外乎shuō;shuì;yuè三种。
《易·困》。虞注:“兑为说。”
《诗·召南·草虫》有句“我心则说”;
《诗·北风·静女》亦有句“说怿女美”;
《韩非子·内诸说上》又有“宣王说之”;
《韩非子·五蠹》有句“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
《墨子·公输》亦有句“公输盘不说”;
《战国策·魏策》有句“秦王不说”;
《论语·学而》则有“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之句。
以上经典章句中之“说”字之含义不言自明。尤其是《韩非子·五蠹》有句“民说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一句中之“说【yue】”字,颇有意味。
言至此处,不妨回到柳永词《雨霖铃.寒蝉凄切》中来,末句“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中之“说”与《韩非子》此句有同也有不同。
下阕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中“别”、“节”、“月”与“说”当押韵,此其一!
就此词所表达的情感而言,柳永本人情绪是怅惘无奈甚至悲苦的,“说【yue】”\“说【shui】”\“说【shuo】”三种读音放在此处看似只是一个在读音上咬文嚼字的问题,实则是三种不同字义的解释,释义不同,所蕴含之情感自然有所区别,而且是大区别;首先要排除的便是“说【shui】”的读法,因为这种解释与该词本身自相矛盾。“说【shuo】”的读法最普遍,普遍到无人怀疑,但我认为有待再考证。“说【yue】”的读音与解释最为切合实际。为什么要这么说,自然避免不了要对两种读音以及两种读音之下的释义做一番辩解。我的理由是这样的:
婉约词之表达习惯使然,根据作者整篇弥漫的感情基调而言,“说【shuo】”显然不够,假使是“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shuo”作者当时仅仅盼望“说shuo”显然是不够的,“说shuo”只能单纯的体现在语言层面,无意间淡化了此词中所要表达的那种高度凝重深彻的表达欲(或倾诉欲)与分享欲望以及体验欲;而“说yue”不但包括了“说shuo”所能解决的表达欲(或倾诉欲),同时更深彻的层面在分享欲与体验欲上。总而言之,“说yue”的读音以及该读音背后的释义将作者的原始感情挖掘的更深彻,无论是从音韵角度而言,还是从词本身要表达的情感体验意义而言。“说yue”的读音以及该读音背后的释义更贴切。
以上是我目前简单而形而上的推测,或欠缺逻辑上和材料上的严格论证,有待商榷。
在这里其实牵扯到一个方法论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对于材料的要求一定要有,而且是最有力的证据;经学家所惯用的训诂方法也相当宝贵,但我要说的是:
一、材料并非100%正确,、;
二、训诂的方法对于主观色彩浓烈的诗词作品(特别是婉约词)或许未必篇篇句句适用;
三、在词作品中,就作品本质而言,是没有逻辑可循的,艺术作品鉴赏不同于分析事理,但其中并非没有逻辑,那么逻辑在哪里?在形式中找--------比如诗词的韵脚便是破译读音之谜的密码。除了材料、释义、逻辑等客观的、理性思维的因素,对于审美以及作者心境的领会尤其重要。陈寅恪先生所讲的“了解之同情”一理念,大概与之相似。
简单的说出了一点疑问,或许幼稚可笑,有井底之蛙之嫌;又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这种疑问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印证我的另一个观点:“诗言、文言不可译”,且待之·······
关于柳永代表作之一《雨霖铃·寒蝉凄切》的一字之问,姑且说到这里,此文并非定论,仅为一问而已。待方家指点、解惑;在此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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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词说”字读音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