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是大学军训的第一天结束后,导员来操场组织大家拍照。九月的西安早已称不上热烈了,可惜被操练了一天,我已是精神恍惚,正站在那儿迷糊着等待排队,然后看见了他。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足以让我注意到他的特殊举动,无非是一群相识不久的男孩女孩们止不住的躁动下,唯独他坐在操场上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的,听起来平淡无奇,可是女孩子是会这样的,总是会被男孩偶尔的忧郁所打败。军训帽下隐隐约约未看见头发,我只以为他是理了光头,心里更是入了迷,在那儿正儿八经地思索他为什么要剪光头。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像是被下了药,竟站在那儿看出了神,直到舍友来拍我肩膀,我才惊了下回了心思。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因此心里莫名急迫。晚上回了宿舍,我状似无意地问:“咱班有个光头的男生叫什么?”舍友惊奇哪有什么光头。我认真回想,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于是山路十八弯一样艰难地描述清楚以后,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不是光头,只是剪了当时流行的发型,两边的头发短短的,我至今不知是什么学名。
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的宿舍,那晚班主任组织了班内所有人去男生宿舍开会,说是开会,其实就是自我介绍,相互认识。可巧了,去的就是他的宿舍,我坐地靠中间,他在最左边,正好在灯光的暗处,我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实际上即使能看清我也断然不会抬头去看的。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声线低沉,语速不紧不慢,内容简洁,绝无半句废话。然后我知道了他的故乡,在距离我遥远的地方。我拿出手机百度,距离我的家乡1628.25公里,当时我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这个数字意味着no way。
后来他同舍友成了好朋友,我对他的大部分消息都是从舍友口中得知,我知道他喜欢机器猫,他甚至为此孤身去上海参加机器猫的展览。那时候微信还不像现在这么流行,他偶尔会在qq空间里写东西,其实日志只有一篇,他绝不多写一篇,也绝不删除,只是在原来基础上删删减减,从来不多也不少,内容都是些我看不懂的高深莫测的东西,我认真读过几次,最终还是放弃,我想我离他的世界太远。我是极少在网上发布消息的,偶尔更新一条,他必会评论,有时安慰有时调侃,恰到好处,不近不远。
不得不说,他这个人是孤独且敏感的。他的那种孤独感并非他刻意营造,而是他周身似乎被蒙了罩,让你不忍靠近,唯恐惊扰。他最大的优点是待所有人都妥帖得当,最大的缺点也是如此。一次班级聚餐去了农家乐,晚归,大家都喝了酒,兴致正好,要一起走回学校,我倒是无所谓,就跟朋友聊着天,拖沓着往回走,不知不觉间脱离了大队伍,落在最后面。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甚至人影稀疏,我们两人都是胆大的,并不着急追上去。前面的男孩们闹哄哄地开着玩笑,神智已经不很清楚。半路上,我无意间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眯了眯眼才看清是他,我只以为他在后面打电话,不甚在意。进了校门有了路灯,旁边突然闪过去一个人影,他步伐很快,马上追上大队伍,笑呵呵地加入其中,我才顿悟,他一直跟在身后是担心我们安全。我在心里感叹,他何必如此多情。
大二我转了专业,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只听闻他交了女朋友,是个安静乖巧的学妹。我当时坐在床上突闻这个消息,一时没有反应,后来回了劲,如鲠在喉的难受。我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全都化成了酸水,腐蚀了我的五脏六腑。在我还未从这个打击中解脱的时候他分手了,并不清楚其中因由,尽管这是件让人伤心的事情,我偏偏在心里窃喜。老天爷有时候是会安排一些惊喜给我们的。这天晚上,朋友在教学楼里上课,我闲来无事,晃悠着去接她。待等到她下课出来时,已是瓢泼大雨,我们两人都带了伞,正要离开时,在身后听见了他的声音:“好大的雨。”我转头,看见他孤身一人站在那儿,手里空无一物,恰巧是下课时间,身边人来人往,你推我拥。我让朋友稍等,挤到他身边,把手里的伞一股脑地塞进他怀里,心里生怕被拒绝,急急忙忙地说:“我同学还有伞,我俩打一把就行,你先拿着这个用吧。”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微微笑着道谢。回去的路上,我很开心,从伞里跑出来,被雨淋得狼狈不堪却笑容灿烂,朋友在旁一边往回拉我一边骂我神经病。晚上朋友突然给我发短信:“你就那么喜欢他?”我回:“对,就是那么喜欢。”之后第二天,他托舍友把伞带给我,伞被折得板板正正,像是才买来未用过的样子,我心里感叹他的心细,可是我把伞打开,看见里面湿乎乎的一片,甚至有个轻微的霉味,我禁不住笑出声,所以还只是个大男孩,总是有疏忽。
大三我就换了校区,他在北,我在南,这下我们更远了。时间久了,有些情感就会被冲淡,我心里总是安慰自己对他是崇拜更多,绝称不上那么深的喜欢。这种暗示多了好像就成了真的了,尽管我经常向朋友打听他的消息。大四毕业的时候,总也会想到他,离开的前两天我回了趟北校,同朋友去吃饭时在楼下遇见了他,穿着白色上衣,蓝色裤子,头发干净利落,灼灼烈日里整个人都干净清爽。我只当没看见他,他却偏偏站到离我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想要同我打招呼,我背身不理会。直到离开我都没同他说话,朋友觉得我太冷漠,可是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胆怯,这也无可厚非。
回了南校,我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是想到最后一次见他,他朝我走过来的样子,在我心里已经帅气地一塌糊涂。他比我早两天离开,彻底离开了这个地方。我心里想着大约这辈子不会再见了,即使告白也会少了无端的尴尬。在离开的前一晚,我在电脑前坐了一晚才写出一篇不到三百字的情书,我翻来覆去地看,总怕有地方说得不妥当,写好了又犹犹豫豫不敢发,最终在凌晨时分按下‘发送’键。现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越来越少的人会写情书了,朋友笑话我没用且落伍,我不以为然。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幸而路上信号不好,我也没有机会打开邮箱,那时我以为他是定然不会查邮箱的。火车上过了一夜我精神疲乏,又折腾着坐上大巴,眼睛就要睁不开,脑子却很清醒,心里也像是打鼓一样的紧张。点开手机,他回的邮件赫然映入眼帘,我像是被毒虫咬了一样把手机扔会包里,已经记不清鼓励了自己多久才查看了邮件。
他的篇幅不算长,但是比我的要多。他说:“无论男女,当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胆怯的。”他说:“传达对他人的感情并不容易,这也不是我们这代人擅长的事。”他说:“与青春有关的感情大多与遗憾挂钩。”他说:“如果以后再碰见能确定自己心意的人,那么不要后来,就现在,让他记住。”他零零碎碎写的话,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看不懂又像是意料之中。他写得谨慎小心,语言措辞都是深思熟虑,像是怕伤害了我。只是他不知道,无论他写的多完美,他拒绝我这件事本身已经让我难过。我放下手机,塞了耳机,我记得是首情歌,具体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我也没有心思去关心了。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大概外人眼里是冷静的,可是这些文字在一分钟后传达到我的反射弧末端,眼泪掉地猝不及防,止都止不住,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却心去擦,只在心里骂自己: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呢!旁边人被我突然的反应吓到,正襟危坐,生怕多发一声会引来我的歇斯底里。
其实那一刻我是后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早告诉他,无论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意。听人说告白以后,无论被不被接受心里都会释然,我当时满心觉得都是屁话,不然为什么我心里更难受了。感情里被动消极是最要不得了,除非你能遇见一个对你穷追不舍的痴情人。他是个安静沉默的人,我也不爱表现太多,然后阴差阳错。如果当初开了口,虽不一定有个圆满的结局,至少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自己对得起自己了。
我同闺蜜说这件事,她不可思议,因为这份勇气,她把我当偶像,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结局一样惨淡。我一遍遍的告诫她,以后遇见了那个对的人,不要像我这样了,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我一直对她说我觉得我再也不会遇见一个这么好的人了,我也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她说:“不会的,上天给我们每个人准备了一个礼物,只是每个人拆礼物的时间点不一样。”我说:“我怕这就是上天为我准备的礼物,我却没有及时打开它。”
我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惜我们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