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
五百年了，还是没有消散吗？
那，笼罩在众神头上的阴影。
他拿着铁棒，满身烈火，慢慢地走来，像从地狱走出的绝望。
众神颤栗着，在这燃烧的烈火下，颤栗着。
天宫
玉帝坐在那里，满面愁容。
凌霄殿上异常安静
众神的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所有人都欲言又止
“陛下......”
不知谁开了口，如霹雳一般，打破了这天宫近乎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声音的来源
是太白金星
“陛下，以臣之见，还是安抚为上。”
“哼”李靖一声冷笑
“金星，五百年前，要不是你说要招安孙悟空，怎么会弄出个齐天大圣来？现如今，你还想着安抚，怎么，难道要把孙悟空请上天供着不成？”
“那李天王，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这个，陛下，依我之见，还是赶快派兵征讨为上。”
“派兵征讨？李天王既如此神勇，这征讨孙悟空的大任，就交给李天王，可好？”
“这......”
“好了，都不要吵了，还是快想想怎么对付这妖猴吧。”
“这......”
“诸位爱卿，谁有办法？”玉帝开口问道
一片沉寂
杨戬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这便是，所谓的神仙吗？
被这样一群东西统治的众生，还真是悲哀啊
他又想起了，五百年前的那次大战
那只，不肯认输的猴子
五百年前
“ 妖猴，快快束手就擒。”
孙悟空抬头一看，只见一人，面生三目，身着银袍金甲，手持三尖两刃刀，喝道。
“你是谁？生得好生奇怪。”
“妖猴，快快束手就擒。”
“你是谁？开打之前，总要报上名号吧。还有，俺叫孙悟空，不叫妖猴。”
“我乃灌江口，二郎真君是也，奉玉帝之命，前来拿你。”
“二郎真君？没听说过，莫不是，天庭那些神仙，都被俺老孙吓破了胆，竟派一无名小卒来与俺打。”
“你这妖猴倒是口齿伶俐，早就听闻花果山美猴王神通广大，今日，便叫我领教一番。”
“来吧。”孙悟空提棒冲去
杨戬连忙迎上
两道金光，在天空不断碰撞，天地变色
“哈....哈....哈...好久没有打的这么痛快了。”天空传来一阵狂笑。
“你看得清他们的招式吗？”
“别说招式了，连影子都看不清。”
梅山六兄弟早已看地目瞪口呆。
李靖带着十万天兵冷眼旁观。
“父亲，我们不去帮二郎真君吗？”哪吒问道
“不用，这杨戬，乃是玉帝的妹妹妖姬私自下凡时与凡人所生，天生贱种，死就死了，不过这杨戬虽是贱种，却神通广大，这次陛下是不得已才请他来的。”
“俺说，三眼，累死俺了，这天庭中，与俺交手的也有，只是如你这般拼命的，俺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是场比试，何必那么认真呢？”
“你懂什么？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得到天庭的认可！你一个妖猴懂什么？”杨戬吼道
“是吗？为了得到认可吗？三眼，别人的认可，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懂，那种不被认可的滋味。”
“三眼，不懂的，是你吧！为什么总是要别人的认可才能肯定自己的价值。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价值，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只有自己知道，不是吗？难道因为别人的不认可，你就否定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吗？难道因为别人的不认可，你就开始怀疑自己吗？三眼，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只需要自己的认可罢了，只要自己觉得有价值，那么，别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杨戬一怔。
“做......自己”
“哪里来的狗？！”孙悟空叫道
“狗？哮天？”
“谁？谁砸俺？”一道金光向孙悟空砸去。
“妖猴，快快束手就擒。”李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孙悟空的面前。
天宫
凌霄殿
“报，陛下，臣已擒住妖猴。”
“好！”玉帝高兴的说道
“陛下圣明。”众神将齐声道
“玉帝老儿，暗算俺，算什么本事？有种把俺放开再打！”
“你这妖猴，作恶多端，蔑视天庭，拉下去，斩！”
“斩！”
“斩！”
“斩！”
众神将齐声喊道
“李靖，你捉拿妖猴有功，赏！”
“谢陛下！”
“杨戬，朕封你为南天门神，镇守南天门。”
“谢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望陛下能够批准。”
“杨戬，你别得寸进尺，以你的功劳，陛下封你南天门神已是开恩，你竟还不知足！” 李靖说道
玉帝抬手制止李靖。
“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谢陛下，臣想见一见那妖猴。”
“见那妖猴？”
“臣有一些事想要问他。”
“报，陛下，三千刀砍过，妖猴还活着！” 一名神将上前禀报
“什么？！用火烧！”
玉帝看了杨戬一眼
“准了。”
“谢陛下。”
天狱
孙悟空 被锁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上，身上绑满了锁链。
见杨戬来，孙悟空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来了？”
“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你会告诉我的。”
“你为什么，不肯认输？”
“因为我是，孙——悟——空！”
“你如果认输，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认输？三眼，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要我否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吗？不可能！我告诉你，孙悟空，可以死，但绝对......不可以输！”
杨戬一愣
“是吗？”
杨戬转身离开。
“哈.....哈.....玉帝老儿，还有什么招术尽管使出来吧，哈......哈......”
天狱传来一阵狂笑，天宫颤抖
天界众神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宁愿死，也不愿认输。
杨戬
他的出生就意味着耻辱，只因他的父亲是凡人。
从前，他不知道神仙与凡人的区别，自从那时，十万天兵来到他的家门口，将他的母亲带走。
“娘，你要去哪？”
“孩子，娘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你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妹妹。”
从此，他和妹妹相依为命。
他们睡过山洞，他们和狗抢过食，只是为了活下去。
他想过死，可他不能丢下妹妹，妹妹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离开他们，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他不知道，神仙，是不能有爱的，丢弃了七情六欲的神仙，又怎么能有爱呢？
他们艰难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头找到他，说要收他当徒弟。
“跟着你能吃饱饭吗？”
“能。”
“我可以带我妹妹一起吗？”
“可以。”
从此他和妹妹便跟着他一起学法术。
“师父，学法术有什么用呢？”
“学了法术，你就可以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了。”
“什么是重要的人呢？”
“就是你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绝对不能失去的人......”他想到了妹妹。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法术，努力保护好妹妹。”
从此，他努力修行，从不休息。
他很累，但只要他看到妹妹的笑脸，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妹妹，哥哥会永远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他悄悄地在心中许下诺言。
“师父，为什么这花会落？”
“因为它们的生命到了尽头。”
“生命？”
“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生命。”
“石头也有吗？”
“当然，一粒尘埃，在时光的凝聚下，成为一块石头，又在岁月的腐蚀下重新化为尘埃，从尘埃到石头，再从石头到尘埃，石头的生命便结束了。”
“每个生命都有尽头吗？”
“当然了。”
“那生命走到尽头后会怎样？”
“会死。”
“死？死是什么？”
“死就是，一片虚无，一切都消失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那不就是一片黑暗吗？”
“不，死后，你就连黑暗都感受不到了，就想你睡着了却不会做梦，也不会再醒来了。”
“那，我死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妹妹了？”
“嗯。”
“妹妹也会死吗？”
“每个生命都有尽头。”
“不，不要死，妹妹也不要死。”
“师父，怎么样才能不死呢？”
“做神仙。”
“神仙？做了神仙就可以不用死了吗？”
“当了神仙之后，便不用受疾病之苦，无忧无虑，飞天遁地，长生不老，无限逍遥自在。”
“师父，我要当神仙。”
“会有机会的。”师傅拍了拍他的肩。
封神之战，他奋勇杀敌，只因他的师傅告诉他，只要在封神之战立了功，便可得天帝封赏，羽化成神，位列仙班。
“当了神仙之后就可以不用死了，我不会死，妹妹也不会死。”
“我会保护你，永远。”
他梦想他和妹妹生活在天宫，每天喝着琼浆玉露，吃着龙肝凤髓。偶尔下凡，他们手拉着手走在幽静的小路上。他们会一起寻找他们的父母，最终一家团聚，他们会一直走下去，无论前方的路上有什么，他们都会一直走下去，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他们终究没能住上天宫，因为他只封了一个灌江口管水的小神，他和妹妹在小小的灌江口生活，庙中香火很少，仅够温饱。
“哥哥，为什么李靖和哪吒就封天王，太子，我们却在这小小的灌江口。”
“是啊，为什么？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在这小小的灌江口苟且偷生吗？”
“不！我要上天庭，我要成为让所有人都仰视的存在。”
第一次，他第一次有了活下去以外的愿望。
人的欲望一旦出现，就会迅速膨胀。
终有一天，我们会被时光打磨，最终成为，我们曾经讨厌的样子。
他失去了灵魂，终于，他变得和那些神仙一样，没有心，没有爱，不会哭，不会笑。他也会面无表情地飞来飞去。他也会故弄玄虚地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他也会因为人们的不敬而给人间降下灾祸，他也终于，不再是他了。
后来，他亲手将自己的妹妹压在山下，后来，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他的梦。
妹妹，我会保护你，永远......
后来，他再也没有找过他的父母，后来，他再也没有做过一家团聚的梦，后来，他终于上了天宫。
但是，他再也没有笑过。
再也没有人会蹦蹦跳跳地喊他哥哥，再也没有人会哭哭啼啼地找他安慰，再也没有人依偎在他怀里，说:“哥哥，我爱你。”
他丢弃了七情六欲，从此，他的世界，一片灰暗。
世间再无杨戬，只剩下银袍金甲的二郎神。
他再也不会痛，只是有时在梦中，他会突然惊醒，泪流满面。
“哥哥，无论怎样，我永远不会怪你，因为我们是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