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慵懒的夏日午后,同事杨晓曦约我去她家喝茶,那时候我还是英语老师,还有个漫长可爱的暑假。
晓曦家干净、明亮、温馨,一如她清澈的眼睛和温暖动人的笑容。客厅里有个大大的落地摆柜,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和茶杯、咖啡杯、酒杯还有小玩具。每次去她家,我首先就是在那柜子前驻足片刻,眼神如扫射灯一般扫视、锁定符合我胃口的书籍和别致有趣的杯子,这两样是我俩共同的爱好。
突然,我发现在一套欧式田园玫瑰骨瓷茶壶后面,有一摞足有20厘米高的厚厚的手稿模样的书本,虽然整齐但被透明胶布仔细黏贴过,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像是一段尘封的记忆。
晓曦看我注意到了,笑着说:“别人不能动,你吗,给你个特权,如果好奇,你可以拿出来看。”不等她话音落下,我就急不可耐地去拿。
原来是15本厚厚的手写的高中数理化题集,笔迹潇洒飘逸,一看就是出自男生的手记。
我说:“你老实交代吧,这些题集里,是个什么故事。”
她一边泡茶一边笑:“哪有故事,不过就是一些回忆。”
我说:“回忆就是往事,往事就是故事,故事不讲给别人听,是不对滴。”
她噗哧一笑说:“你这张嘴,无理辩三分,你呀,就是让你家那个模范老公给惯的!”
我端过她递过来的红茶,呷了一口,太浓了有些苦涩,咽下去回味,又有些甘甜,一如她那回首已惘然的青春初恋往事。
曾经,他们的爱情就在这些厚厚的15本数理化题集里沉淀着,发酵着,梦想着有一天酿成醉人的美酒,醉在这美丽的爱情里,醉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童话世界里,一生一世。
高三那年,杨晓曦转入了全市升学率最高的菁英中学,这个中学的学生,人如校名,藏龙卧虎,个个精英,百分之八十的毕业生都是名牌大学的录取者,每年都有几个精英中的佼佼者被清华北大录取。杨晓曦的父母爱女心切,千方百计把她送了进来。其实别的父母何尝不是这样,所以那所学校的人数远远超过了教室负荷:教室走廊里都摆了桌子、加塞了学生。杨晓曦就是坐在走廊里加塞的学生之一。
杨晓曦记得那个九月的下午,第一节课。她被班主任领进教室,低着头、红着脸,轻轻咬着下嘴唇在全班注视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坐下。预备铃响了后,一个穿蓝色衬衣的男生进教室坐在了左边位子上。晓曦用眼的余光扫了他一样,没有抬头。班里人声鼎沸,突然就有人大吼一声:“安静!预备铃响了,都准备准备上课啦!”晓曦吓了一大跳,声音来自蓝衬衣。晓曦心里对他充满了些许厌恶:肯定是爱显摆、爱拽的班干部。那节课是化学,老师进来了,蓝衬衣喊起立,她才知道他是班长。
蓝衬衣趁化学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碰了碰晓曦的胳膊说:“麻烦借我圆珠笔用一下。”晓曦被这命令却不失礼貌的语调弄得有点懵,有点不情愿地递给他。然后扫了一眼他的课本,惊呆了:那么潇洒好看的字迹,写字速度还超快。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干净的头发,高高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沉稳自信。蓝衬衣突然朝右稍一转头迎着晓曦的目光,自然地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有一颗稍不整齐,显得俏皮,可爱。晓曦有点尴尬,她赶紧收回目光看黑板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脸庞微微发烫。
后来知道蓝衬衣叫贺嘉楠,就是那个自己转学前就听到的传奇学生,年级第一名,数理化常常满分的。晓曦一直以为这样的怪胎应该长得也挺怪胎的才公平合理,至少会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哪想到他那么阳光帅气干净。晓曦的语文和英语单科成绩在级部常常前三,可是数理化一般。于是,贺嘉楠常常向她请教语文和英语知识,也常常自告奋勇地讲解数理化。有一次,贺嘉楠问她想考哪所学校。晓曦自小就梦想去清华读书,可是她不敢说出来怕遭嘲笑。有一次聊得兴起就不小心说了出来,又加上一句:“你别笑话我,我没戏,你有戏。”贺嘉楠回答说:“我也想考清华,你不要灰心,有我呢。”晓曦的心里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然后心速就加快了,仿佛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那次聊天后的某个自习课,嘉楠突然交给晓曦三个厚厚的本子。晓曦好奇地打开,是数理化三科的考试重点、难点、热点的笔记,有详细的解题分析和心得。晓曦的心暖暖的。
从那之后的每个晚自习,嘉楠都会把整理好的笔记交到晓曦手里,除了题,在末尾处总有几句简单的话:加油啊,注意休息啊,今天的围巾很漂亮,别跟男生瞎聊等等,反正都反映出他当天对她的观察所悟,话语简洁、温暖、温馨,为杨晓曦紧张忙碌枯燥的高三生活增添了温暖美丽的色彩。毕业前夕,数理化这三科每科五本,共15本厚厚的笔记。多大的一项工程啊。他们的爱情就在那些厚厚的题集里沉淀着,发酵着,梦想有一天酿成醉人的美酒,然后醉在这美丽的爱情里,醉在这“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童话里,醉一生。
可是,人生不是童话。他们还是分手了。随着岁月的流逝,只有零星回忆点缀在记忆的长河里而已。有时候是一个电影,有时候是一篇文章,有时候是一首歌,将他们带回到过去的青春回忆里,去体会那短暂的温暖,片刻的幸福。
记得高三那年的元旦,学校开恩举办了个小小的晚会放松一下,贺嘉楠主持的,还唱了两首歌,其中一首是谢霆锋的《今生共相伴》,他的歌声很动听,晓曦坐在人群里嘻嘻哈哈的,其实一直在留意台上的嘉楠。他唱歌的时候,眼光一直望着晓曦。有个男生突然把一个礼物塞到晓曦的手里说:“元旦快乐,杨晓曦。”晓曦吓了一跳,想拒收来着,那男生却一溜烟跑了。女生们就起哄说:“快打开看看是什么礼物啊。”然后就七手八脚的帮忙拆开了,是一个镶钻的发饰,很漂亮。女生们都异口同声地“哇”的一声。
晓曦再次抬头看台上的时候,嘉楠已经唱完下台了。她四处看没找到他的踪影。
晓曦从人群里站起来装作出去上厕所去寻他。找了一圈没有,她失望的回到教室,发现嘉楠在最后面的桌子上趴着,头上盖着一件棉衣。晓曦走过去,掀开棉衣,问道:“你在这里干嘛?”他脸红红的,冷漠的说:“不舒服。”
晓曦说:“你唱的真好听。”
“那你听到我唱的什么了吗?”
晓曦一愣,也跟着脸红了。
好几天他们没说话。但是每天的晚自习嘉楠依然雷打不动地把整理好的题集交到晓曦手里,但是那几天的题集后面却没再写话语。直到有一次,嘉楠交给晓曦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样子。晓曦翻开题集,在末尾处看到这样一句话: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
晓曦看了看他,他装作继续做题的样子。晓曦看了看那行字,又看他。他突然头也不抬地说:“老看我干嘛,嫉妒我长得帅啊。”晓曦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甜蜜地笑了。
后来,晓曦发现桌洞里总是有雀巢脆脆鲨、德芙巧克力、洗好的苹果等爱吃的零食轮番出现。她知道是他送的。
很快放寒假啦。一个大雪天,他约她去看雪。
她穿了一件玫红色的羽绒服,围着白色的围巾;他穿着蓝色棉衣,低着头,在大树下静静地等着。看到她的刹那间,他朝她跑来,嘴角好看地微微上扬,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微风吹得更显飘逸。跑到她面前,她也笑了。
他伸出手,邀请她一起往山上爬。
她伸出手,看到厚厚的手套,笑了。她摘下手套,又把手递给他。那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冰凉的,柔软的小手,就突然有了保护她的冲动。
他拉着她向前跑去,欢声笑语洒落一路。
不一会儿,俩人都跑的出汗了,在一棵松树下,他们停下了歇息。
晓曦抬头看见松枝上挂着的白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出神地看着:“太美了,你看!”
贺嘉楠也跟着说:“太美了。”晓曦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不好意思的笑:“我说的是白雪。”
“我说的是杨晓曦。”
晓曦调皮地轻轻推了他一下,他顺势一把拉住她,说:“真的,你真好看。”
“你也好看,尤其你的小呲牙儿。”晓曦调皮地说。
“傻瓜。”他总是爱叫她傻瓜。
然后,嘉楠慢慢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唇。
全世界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雪簌簌而下的声音。突然,从松枝上掉下来一块雪落在他们头上。他们相视一笑。他伸手轻轻扫去她头上的雪,发现她比自己矮一头,那么娇小,那么柔弱,那么美丽。他便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多年以后,早已清华博士毕业的他有了优越的工作和社会地位,也娶到了柔弱的娇妻,只是,不是她。一个冬天,他正坐在家里落地窗前看书,妻子惊呼道:“看下雪了,真美。咱出去看雪吧。”
他高兴地一同走到院子里的松树下看雪。世界好安静,只有雪簌簌而下的声音,怕冷的妻子依偎在她怀里。突然一块雪落在妻子的头上,他本能地伸手轻轻扫去,妻子也是矮他一头,那么娇小,那么柔弱,那么美丽,令他理所当然的想去保护她。这与多年前的那一幕多么相似,只是被他保护的人不再是杨晓曦,保护晓曦的人也不再是他贺嘉楠。他抬起头望着雪花飞舞的天空,不让眼泪流下来,心却被什么东西揪的生疼。
杨晓曦和贺嘉楠的高三,就在紧张的学习与甜美的爱情萌芽中度过了。高考临近,俩人学习抓得更紧了,除了谋一个好前途,他们更想考入同一所高校,到那时候,就可以轻松的在一起了。即使后来时过境迁,回想当年,他们确实是那么想的,以为在一起是毋庸置疑的。
高考成绩出来,贺嘉楠如愿以偿地上了清华。杨晓曦化学没发挥好,上了另一所高校。从此,两个城市。距离13个小时的火车车程。
他们常常打电话、写信,互诉思念之苦。有时也因为对方身边各自有钦慕自己的人而吃醋吵架,然后和好,更加思念。于是,贺嘉楠说你来北京玩吧,我带你去逛遍北京城。
一个五一假期,那时候还是放七天假的,晓曦精心装扮好自己,背上简单的行囊,只身来北京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贺嘉楠早早就等在那里了。见到彼此的时候,都很开心。这时,距上次见面,间隔了五个月。
嘉楠说北京的酒店太贵了,我安排你住女生宿舍吧。晓曦说行啊,不过,我要先去你宿舍视察一下,检查下你的卫生情况。
嘉楠支支吾吾地说:“这个不好吧,女生进男生宿舍。”
“我们大学只要签名就可以进男生宿舍啊,怎么清华这高等学府这么苛刻?”
“也不是,只是……”
“难道你金屋藏娇?哈哈”
“不不不,走吧。”嘉楠无奈地说。
晓曦觉得嘉楠脸红了一下,有点奇怪。
嘉楠的宿舍区比较破旧,毕竟是多年老校了,多数是老建筑。嘉楠住在北13号楼306宿舍,晓曦按照规定在楼下服务台签名后跟着上楼。推开宿舍,一股难闻的味道袭来,晓曦赶紧捂住鼻子。嘉楠笑她:“说不叫你来吧,你偏要来。”说着赶紧去开窗通风。阳台上挂着一些衣服,有内裤。晓曦赶紧转过目光,看向嘉楠的床铺。被子倒是叠得整整齐齐地以应付学校的日常检查。她随意一翻被子底下,是个日记本。晓曦调皮地说:“还写日记呢?是不是记载着对我的痛彻骨髓的思念啊?”嘉楠紧张的一把夺过去,斥责道:“别乱动我的东西!”晓曦吓了一跳,说:“我又不看你日记,我至于那么没素质吗,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还吼我!”
嘉楠赶紧笑着哄她:“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吼你。”
晓曦终于见到了思念的人,也顾不得为芝麻小事闹情绪,她从背后抱住他说:“好想你。”他转过身,抱住她说:“我也是。”就在他想低头吻她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又高又白的女孩胸前抱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闯了进来,愣了一下,有些不愉快地说:“老贺,衣服洗好晾干了,我给你放在床上吧!”不等回答,自顾自地朝嘉楠床铺走过去。
嘉楠有些尴尬,说:“谢谢你,小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杨晓曦。”他又转过脸对晓曦说:“这是我们学生会的杭美琪,平时帮助我很多。”
两个女生却没有被这番介绍带来好脸色,杭美琪打破沉默说:“你好,很羡慕你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他很有才华,尤其,很善良。”
杭美琪走后,晓曦再也开心不起来,女人的直觉很准,何况,她都替他洗衣服了,这是一般关系么?尤其那句他很善良是什么意思,是嘉楠变心了却不忍告诉她、伤害她吗?
面对这个疑问,嘉楠却生气了:“你就是多疑,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就这样。我都介绍说你是我女朋友了,如果跟她有关系,我会那么说吗?不得瞒着她吗?”
“你自己不会洗衣服么,为什么要让女生帮你洗,一般关系会这样吗?”
“她就是热情,爱帮助人。我没说让她洗,她过来收拾走的,我拦不住。”
“哦?那她也热情到帮别的男生洗衣服么?”
嘉楠沉默了。
过会儿,他说:“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如果你还觉得自己无辜,觉得自己做的对,那么我就无话可说了。”晓曦摔门走了。
嘉楠追出去,“你人生地不熟的,去哪呀?”
“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管,傻瓜。”
这一声傻瓜叫的那么亲切,晓曦眼泪掉了下来,嘉楠把她拦在怀里,说:“别哭了,都是我不好,不懂得拒绝,我不会再让她帮我洗衣服了。”
“反正我不在跟前,也看不到,爱洗不洗!”
“你呀,醋坛子。”
“我就是醋坛子,如果你再敢这样,我回去后也给别的男生洗衣服!”
嘉楠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你敢!”
这场不愉快就这样过去了。
在北京吃喝玩乐了两天后,嘉楠送晓曦坐上了回山东的火车,二人均是依依不舍。
在接下来继续分离的日子里,他们依赖这几天的短暂相聚的美好回忆温暖着彼此,一天又一天,一个月又一个月。频繁的电话和信件沟通着彼此的思念,思念带来化不开的的寂寞、孤单。
渐渐的,电话里的聊天越来越短。终于有一天,拿起话筒,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共同的日子,那些回忆,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而现实中的事情,说了,对方往往不知所言,要解释一大通,慢慢就懒得说了。
于是电话少了,信件少了。
没有人提出分手。
却再也没有牵过手。
情人节到了,嘉楠的问候却没有像往年那样如期而至。晓曦忍不住拨通了他的手机,响了很久才接起来,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你好。”晓曦紧张之余挂断了电话。电话没再打过来。
其实,当时贺嘉楠在参加系里的学生会例会,正值他在讲台发言,手机震动的声音很大,旁边的女生觉得情人节肯定女友打来的想接起来帮他解释一下,可是杨晓曦直接误以为是他的新女友了,没听下去就紧张生气地挂断了。这个好心多事的女生后来也跟贺嘉楠说了。可是他说,如果缺少信任,解释有什么用。其实,在他心里,或许隐隐觉得误会挺好的,或许他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就这样,连分手都没有正式提出,更没有解释。他们之间,就这么结束了。杨晓曦选择在一个独处宿舍的时机大哭了一天,算作对她初恋的祭奠和忘却。
哭完了,晓曦又翻出那15本题集。曾经,他们的爱情就在这些厚厚的题集里沉淀着,发酵着,梦想着有一天酿成醉人的美酒,然后醉在这美丽的爱情里,醉在这“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童话里,醉一生。可是,他们的爱情保存不当,已经变质过期了。还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徒增伤心。晓曦一气之下拿起一本撕起来,边撕边哭,最后终于十五本终于全部毁在了她的“魔爪”里。她松了一口气:再见,贺嘉楠。
大学毕业五年后的一天,晓曦的同学约她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说贺嘉楠也去,人家都是清华博士了,现在科研所工作,是名符其实的科学家啦。晓曦说:“是啊,看来距离够大的。我有事,去不了啊。”她同学悄悄地说:“你去吧,就是贺嘉楠叫我约着你去的。”
晓曦听了,心里很不平静。她现在有着幸福的家庭,夫妻是恩爱的,还有个可爱的三岁女儿。不是没有回忆过往事,可是仅仅是回忆而已,她并不想再跟贺嘉楠的现实扯上一毛钱的关系。她心里还有些许的怨恨,这怨恨存在的根源在于她全身心投入的一段感情,又是第一次的感情,那么莫名其妙的结束,连个解释都没有。或许她心里还有那么点期望,期望得到个解释。于是,她决定去参加聚会。
同学会那天,晓曦去的很晚,一去了就被高中的好友拉着坐在了离他比较远的一个位子,十几个人一个大桌子,离得远的只能吼才能听到。所以,他们之间无话,眼神也是很平常。
散会后,贺嘉楠走到她身边,说:“我送你吧?”
晓曦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在路上并肩走了大约五分钟,嘉楠先开口:“你过得好吗?”这话语带着关心和不甘,晓曦想说话又有些哽咽,她点点头算作回答。
后来,再也无话。就这么一直向前走着。
贺嘉楠聚会前期望杨晓曦到场不是没有一点想法,杨晓曦也不是没有丝毫幻想,尽管她自己不想承认。然而,真的见到了,那么多想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包括当年分手的理由也不再想要个解释了,尽管她对于答案这十年来已经幻想了无数个版本了。平时那些一遍遍温暖心灵、填补空虚的青春回忆,那只属于他们俩的回忆,此刻,却远远地向后退去,退去。他们想伸手努力抓住些什么,却是徒劳,什么都抓不住。他们就那样沉默着,除了行走,不知所措,内心的翻腾像恋爱时那样默契,只是这默契,却是疏远的默契。
不知不觉就走到晓曦楼下了,他们止住步子,看着彼此,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晓曦努力笑了笑,嘉楠先开口说:“我再抱抱你吧?”不等晓曦回答,他一把揽她在怀里,晓曦能听到他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嘉楠松开手,努力笑了笑,说:“你可要好好的呀!”晓曦有些想哭,可是她不喜欢煽情,强忍住哽咽的感觉,说了句“你也是”,就赶紧上了楼。她知道,那里,有最温暖的灯光在等着她。
贺嘉楠抬起头看着楼上,一个小女孩和爸爸嬉笑打闹的样子被灯光投射在窗帘上,影影绰绰,可爱温馨。他突然思念起妻子和儿子来了,而且那思念无比强烈,竟似乎不能多等半刻见到他们,他急忙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