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长年都聚不齐的，哪怕是中秋节一家人都不能团圆。

一

还记得小的时候，爸爸在工地上打工，每天早出晚归，为了省两块的车费钱，工地和家之间十几公里的路，他通常都是步行。早上，我六点半起床吃早饭，然后匆匆去上学，那个时候他已经走了。晚上，为了获得零星的加班工资，他通常会选择加班到10点钟，披星戴月走着回家，回到家，已经11点半了，整个家已经沉睡在夜色朦胧中，他轻手轻脚打开门，走进厨房，开最暗的那盏灯，轻轻揭开锅盖，妈妈给他留的，热了又热土豆泥拌饭，已经是温的了。

在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学校会放很多假，劳动节会放假，国庆节会放假，端午节会放假，元旦节会放假，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寒假和一个长长的暑假，我不知道上班了也有法定节假日的。因为，我从来都没有看到爸爸休息过，当我结束了一周的疲惫，在周末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个懒觉时，爸爸在上班；当我兴奋于各种节假日的到来，爸爸在上班；当暑假里家里接近40度的高温，让我受不了，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跑进大山（我们村背后离我家20分钟的路程处有连绵不绝的大山）“避暑”时，爸爸在上班。

也许我真的是晚熟，当同班同学在作文里写着“父亲用微弱的肩膀为她撑起一片天”“父亲脚下所走过的路都是通向我未来的垫脚石”“父亲的世界是徘徊在一个又一个的田坎，而里面所盛的满满的都是对我的爱。”我却感觉到没有爸爸在身边的世界，真的是无比自由自在，连呼入的空气都是令人轻松的。

二

就在我毕业那一年，妈妈忽然提出要出去打工。

当然，我们一家人没有被震惊。弟弟那年刚上初中，因为跟表弟同龄，且关系又特别好，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不回家。

“小弟有自己的朋友了，并且现在12岁了，该长大了，也该独立了，最关键的是应该学会独立。”仿佛不这么表述就下不了决心似的，解决了一块心病，爸爸也同意了，毕竟我们家不是那种只靠爸爸一个人就可以衣食无忧的人。“得过得很用力呀。”妈妈经常说，现在，虽然已经快年过半百，但在农村生活的人，还有的是力气，“至少还可以用力十年”。

我们为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担心，但这些都被她完美地解决了。“虽然没有读过两年书（那是外公家确实非常贫困，妈妈和大姨妈将读书的机会留给了两个舅舅，妈妈真的连二年级都没有读完），但一般的常识还是有，谁不是外出淘见识呢。”

只是，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家从此就真的没有团圆日了。

妈妈在一家洗桌布的小作坊里找了个活，这个小作坊专门承接酒店和饭店里的桌布的清洗工作。一个小作坊，加上老板在内，才屈指可数的5、6个人，可他们承接的是7、8家大饭店的桌布，每天运货车将一车车的充满污垢和油渍的桌布拉回来，堆成一座座小山；早上，再将头天晚上清洗干净的鲜艳如初的桌布送还给原来的饭店。

“明天星期六，我们放假，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逛街。”星期五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

“哎呀哎呀，走不开呀，星期六、星期天吃饭、办席的人最多，回来的桌布比平时都多，不加班是完不成的，我先不跟你说了哈，又回来了一辆车。”妈妈匆匆忙忙挂下电话。

“明天中秋节，妈，你回去不，我们一起订票。”明知道可能会是否定的答案，但是我还是不死心。

“走不了哦，比平时更忙。”妈妈果然从电话里宣布了我的期待的落空。

每次过节，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往外边走，同事计划去西藏防空自己，去丽江浪漫一把，或者就在重庆周边的旅游景点游玩一番，我每次都摇头拒绝，“我很早就已经决定要回家了，我家里人等着我回去呢。”

家里有弟弟，还有年迈的奶奶，偶尔运气好，还会遇到爸爸在家里边的工地上打工，也许现在是年纪大了，他不步行回家了，每天晚上7点钟，当听到钥匙插进锁缝里转动的声音，我知道，是他回来了。

我们可以吃晚饭了。有弟弟、爸爸和奶奶的晚饭。

三

今年过年，因为双份工作的关系，我比同事晚回家了5天，等到忙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腊月二十八，马上就要到年关了。

“妈，你今年什么时候回家呀？”在订票前一秒我给妈妈打电话，我记得她去年回家是腊月二十九。

“老板说让我回家过年呢。”妈妈在电话里对我说。

我的手激动的挥舞了一下，也就是所妈妈可以在腊月二十九回家。

“妈，那我等你一起吧，我们都明天回去。”那一刻，在我的心中，回家固然重要，可跟妈妈一起回家更加重要。

到了火车站，转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因为人太多，我们随便坐上了一辆进城的车，准备到城里转车回去，因为那样会更方便些。到了城里，我正准备带着妈妈去坐公交车，妈妈接了电话之后，微笑着带点羞涩地说，“我们走过去吧，你爸正在过来的路上，他来接我们。”

就这样，本来5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被我们走成了30分钟的路程，有说有笑的路程。

回到家，妈妈去收拾弟弟的屋子，想看看自己不在家，儿子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呢，走进厨房，随便为今天晚上准备点晚饭吧。爸爸刚买回来的鱼，留到明天吃吧，那样才真正显得每年都有剩余。就冰箱里的肉炒了一个回锅肉，阳台里捡了3个土豆弄了一碗土豆丝，爸爸昨天从乡下摘来的小白菜还可以炝炒一碗。

三个菜端上桌，四个人捧着四碗饭围着一个桌子。

“爸，你那边夹菜有点远，不方便，把椅子挪过来。”我正想开口，发现爸爸已经心有灵犀地这么做了。

我突然抬头一看，今天的饭桌上，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还有我，终于可以一家人一起吃饭了，我们辛苦整整一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为的不就是有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