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白色餐盘里,零星地散落着几块豆腐,两瓣菠菜。
“要米饭吗?”
“呃,要。”
松散的工作帽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微扬起脸,想看一下这位吃饭如此“清奇”的同学。
果不其然,还是她。
瘦削的瓜子脸,皮肤黝黑,不茂密的头发被一只黑皮筋简单地束起来,末梢的发丝还有一些弯曲。深蓝色的牛仔衣与她拘谨的神态极不相符,倒是肩上大大的“学生式”书包还蛮适合。
“一份米一块钱,总共2.6。”我熟练地在刷卡机上打下应付的钱,伴着机器的滴滴声,她攥着卡小心地刷了一下,又将卡紧紧握在了手里。她轻轻端着盘子,转身去盛米。女生姿势有些僵硬,加上高高瘦瘦的,使我总觉得有些男生的气质,有些,家里的长子的感觉。
又盛了一碗免费的粥后,她在距窗口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拿了筷子开始吃饭。
我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经常来这里买饭。说是买饭,倒不如说是买米。窗口主营自选菜,论斤称;米饭一块钱一份;粥汤免费。最开始的时候,她每天中午只刷一份米,不要菜。后来因为个别同学总是试图用一块钱盛两倍还多的米,老板觉得赚钱少,就说单买米两元一份。两元一份米,倒不如少盛一点菜,再加一元钱买份米——我猜那位女生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每次来,大大的盘子里,菜少的可怜,要么是两小块肉加几根胡萝卜,要么是几根芹菜段配豆皮,就跟闹饥荒那些年各个村子里吃不饱饭的野娃子一样,赤着脚满大街乱跑。
肯定吃不饱。
来这里买饭的同学花费一般都是六七块,也有个别花钱不在意的,一顿饭能吃个二十块钱。因为是按重量记钱,所以夹菜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能让自己吃的不值。学校里的学生大都是家里条件比较普通的,所以平常生活还是很仔细的。但像她那么仔细(节约)的,少见。
窗口这学期新来了一位员工,年龄约摸十八九,也是高高瘦瘦的,下颌骨特别明显,他有一些腼腆,不太爱说话,总是在低头忙自己的活儿。平常在后厨打个杂,洗个菜,哪儿需要去哪儿。跟他一起工作的是一个吃的圆圆胖胖的小伙子——鞋带总是松散着,穿着紧绷的工作服,每次看到他拿着筷子往自己嘴里扒拉红烧肉,我总想起一个词——油头滑脑。也不是我讽刺他,他平常总爱投机取巧,闲的没事了乱晃悠,“调戏”个隔壁窗口的女员工,总之吧,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市侩。相比之下,那位瘦瘦的男生倒是十分麻利,勤快,虽说围裙袖口上全是黑乎乎的油渍,倒也叫人感觉十分明朗。
我一如既往地站在窗口,等待着有学生来买饭。无聊,疲惫,开始发呆。那个新来的他从后厨走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往远处撇了几眼,顺手拿了一个绿色的小碗,快速的夹了几样菜——还没下班就吃饭,有那么饿么?我心里嘀咕着。他起身,端着小半碗菜到就餐区走去。吃个饭用得着跑那么远吗?我倒开始好奇了。因为有点近视,我看的不太清,但能感觉到,那是那个女生坐的位置。他放下菜,很快就转身回来了。我一头雾水,但很快随着忙碌,就忘记刚才发生的事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那个女生端着小半碗菜过来了。“谢谢你!不过我已经吃饱了。”他当时正在择菜,抬起头看着她。她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离去了。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顿生一股暖意。那半碗菜一直在案板上放着,青葱的绿色,像极了生命。
每个人身后,都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关于不幸,关于梦想,关于家庭,或关于贫穷——或许正如那个女生。而不管我们的起点如何,方向怎样,我想每个人都有尊重他人的义务。有那么多穿着Adidas的人,名牌,旅游,KTV,,,活得很轻松,很自在,他们永远不用担心卡里会没钱,永远不用顾虑生活会陷入窘境,他们只需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去潇洒。可是,很多的人,是吃饭花六七块的,他们普普通通,正是芸芸众生,正是为生计而忙碌的“小人物”。也有一些人,生来便肩负着家庭的重任,他们努力克制自己,精打细算地吃每一顿饭,买每一件衣服,,,因为他们不忍让劳苦的父母去承担自己的放任,因为他们要用零花钱给弟弟妹妹买心爱的礼物,因为他们从小谨记勤俭节约,,,
我们从来都没有随便评价别人的权利,也绝不能因自己内心的肮脏黑暗去伤害他人,你可以因为别人比你穷比你差心里看不起,但请你闭嘴。
表面衣冠楚楚绅士或许心底是一个魔鬼,不修边幅衣服满是油渍的餐厅小哥也不一定思想麻木。善良,从来与身份无关。
生活着实不易,越长大,我们越是孤身一人。那么多的风雨,那么多的痛楚,若是遇到散播阳光的人该有多幸运!只愿我们收起心中的丑陋,永远赤诚善良,永远灵魂相伴。
感谢那位新来的员工,让我在繁忙的日子里学会感动。
不知道那个女生明天还会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