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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八十年代,大陆改革开放以后,大陆和台湾关系开始逐渐回暖,双方不再以敌对意识形态存在。因两岸民众的诉求,1987年10月15日,台当局正式发文同意两岸民众开始探亲访友,相互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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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的一座小楼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听到这条消息后,喜悦之情使他的身体格外精神。
他拄着拐杖,从客厅走进书房,把书房的窗帘全部拉开,推开玻窗,一阵雨风扑来,透过雨帘,静静的凝视着远方……。
他瘦高的身材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里面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衬衫的衣领下系着一条鲜红色的领带,脚上穿着一双油光发亮的皮鞋,白皙的脸庞显得有点消瘦,满是皱纹的额头烙上的是岁月的痕迹,那个头发后拖的大背头,让老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神彩奕奕。
老人久久的凝视着窗外,手里拄着的拐杖有时不经意的轻轻跺着地面,他出神的眼睛在远眺着什么,他静静的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老人转过身,坐在书槕的靠椅上,从书槕的抽屉里拿出信笺,从笔筒里拿出钢笔,在信纸上奋笔疾书着……。
短短几天,老人放飞了一封又一封寻亲书信,飞过海峡,飞过平原江河,飞过崇山峻岭,飞向那个几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小山村——胡家村。
老人把寻亲家书寄出后,每天都望着窗外,盼着送信报的邮递员,能给他带来远方的消息。
漫长的等待令老人寝室难安,可在城里工作的儿女,他们有谁知道他心底的思念。
老伴已逝去几年,孙儿孙女放假回到乡下,他才能见上一面。
他心里的苦,心底的思念,这心里的滋味别人不会明白,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理解。
老人经过一段时间的耐心等待,邮递员终于给他送来了他的念想与期待,他急忙取下眼镜,用擦镜布反复擦了擦他感觉有点模糊的镜片,又才轻轻的把眼镜架在自己高挺的鼻梁上。
老人拆信有点迫不及待,感觉他的手有点轻轻地发抖,为了保证信封的完整性,他小心翼翼地用刀片把书信的封口划开。
“大哥您好!”
一句大哥您好,老人已热泪盈眶,泪流满面,这是近五十多年后第一次听到弟弟亲切的呼唤,虽隔着千山万水,虽只是墨字映眼,他还是感觉到了对面亲人对他的想念,他用手巾擦拭了眼角溢出的泪水,又在脸庞擦拭了几下流到脸上的泪珠,接着又往下看:
“您的来信收悉,现在知道你还健在,我甚感惊喜,惊喜过后,高兴既表于心,又表于面……。遗憾的是父母对你日思夜想,身体忧郁成疾,己作古数年,临走前不相信你会走在他们的前面,特叮嘱我在家务必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老人看完弟弟的回信,泪水止不住往下流,与亲人分别五十多年的时间,父母早已与他阴阳两相隔,他痛心疾首,悲痛欲绝……。
整整一个下午,老人把悲痛才掩藏了起来,情绪渐渐地归于平静。
这时,老人从书槕抽屉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盒,从小盒里拿出一个红绸包裹着的小包,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打开,露出一枚残破的老铜钱。
他拿起老铜钱轻轻的抚摸着,静静的凝视着,几十年前的往事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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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九三五年冬天的一个早晨,绿油油的庄稼叶面上覆着一层白白的霜冻,许家村的许亦青象往常一样,父母和弟弟还没起来,他就早早的起了床,穿着好几个补丁的棉袄跨出房门。
农村有一句谚语:夜里下霜,白天就有太阳。但落霜天气特别冷,手脚特别冻。
许亦青搓了搓一双粗糙的手,又把双手放到嘴前吹了吹,才把满满一担干柴火挑到肩上,借着黎明前的曙光,赶早去附近的乡场上卖柴买油盐……。
许老汉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亦青,今年十八岁,二儿子叫亦白,十六岁。他们的名字是许老汉请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结合他们的生辰八字,先后给两兄弟取了这个名字,亦青亦白,希望他们长大后做人做事要上对得起天,下要对得起地,生为豪杰,死亦鬼雄。
因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亦青知道弟弟也要读一点书,所以他只读了三年的书。
在旧社会的农村,能读几年书又能写出字的人,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
随着亦青十二三岁渐渐长大长高,在父亲的传授下,他开始辛勤劳作,学着耕田耙地,播种育苗,浇灌施肥……。
但是在那个时代,农民百姓再怎么辛苦劳作,也很难吃上饱饭,因为田地是向地主租的,每季收获的粮食除了交粮交租,已剩余有限,如遇灾害年,还可能所剩无几。
在当时那个环境,只要每天能够填饱七八分肚子,这家人的生活在村子里也算还能过得去。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们这点平静而平凡的简单生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被打乱而发生改变。
那天早晨,当亦青赶早卖完了材火,已感觉不到天气的寒冷,高兴的在乡场上的店里买了油盐放进箩筐,哼着小调,兴冲冲的挑着箩筐往回走。
此时天已大亮,已近辰时,太阳已高过了竹竿。
许亦青刚走到半路上,迎头撞上几个国民党兵,军装衣衫不整,面色有气无力,走路东倒西歪,枪背的横七竖八,不象是保家为国的军人,倒象是匪气十足的兵痞。
亦青他刚想穿林避让,却被一个歪带帽子肩扛机枪的大个子兵一把拉住。
他想挣脱跑掉,可其他几个兵痞快步围了上来,把他困在中间,不让他有跑的方向,并把他肩上的箩筐拖下丢到路旁,他买的油盐也弄洒了一地。
那个肩扛机枪的大个兵,把机枪一下放在他的肩上,并大声吼到:
“小愣头,把枪扛好,扛不好别怪我兵大爷不客气。”
大个兵把机枪重重的放在亦青肩上,因大个兵用力过猛,沉重的机枪一下子压在他的肩上,令他两条小长腿不断晃动,一屁股跌坐地上。
几个兵痞哈哈大笑,之前扛机枪的那个大个子兵说:“你简直是豆腐大了一包水,脓包没用,给老子滚蛋。”
亦清听说叫他滚,放下枪就想爬起来跑,另一个瘦子兵忙上前按住他,向着大个子兵说:
“大个子,叫他滚干什么?我们又累又饿,这么重的机枪让他扛一段路是一段路,你总要轻松一点吧!我们也不必帮你换着扛吧?”
大个兵一想也是,就叫亦清扛着机枪,他们一路看押着他去追赶自己的部队。
亦青虽说有一点力气,但面对有枪的大兵,还是显得胆怯,常言说双拳难抵四手,面对如此境况,他一个农村小后生也只能流着眼泪,乖乖的跟着他们走了。虽说是冬天,亦青肩膀扛着机枪,一路上还是被累的满头大汗。
后来亦青得知,这伙大兵是围剿红军的部队,前段时间红军北上,他们部队是前来围剿红军的,哪知他们几个兵,在长途行军中体力不支,没跟上自己的队伍掉了队。
此时亦清也知道,家里人左盼右盼,一个上午都不见他回去,现在肯定急得团团转。可他被几个兵痞看押着,想跑也跑不掉,他也毫无办法,离家越走越远。
正如他所想,他的父亲与年少的弟弟亦白见他一上午没回来,正沿路找人。
可路上哪里还有儿子和哥哥的踪影,路上更多的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伍,跟不上队伍的懒散士兵。
他们见这阵式,只有躲的远远的不敢上前打听。
直到这些国军掉队兵都走后,许老汉才听说沿途的村子,有不少人员失踪,这些失踪的青壮年,都被这些掉队的兵痞,抓去给他们扛枪扛炮扛弹药去了。
许老汉猜测他们的儿子,也应该是这种原因被抓走了。
亦青就这样成了国民党兵,拿军响,吃兵粮,在国军部队里从士兵到班长再到排长,一九三七年春,他当上了少尉连长,成了一名连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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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抗战爆发,许亦青他们所属部队奉命北上抗日,接到命令后,部队当日就出发,他们一路急行军,奔赴抗日前线。
第二天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行军经过一片空旷地带,亦清远远的听到前方有一个揪心的声音传进’了自己的耳朵,令他很不舒服,他加快了脚步,声音随着他前进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的耳朵也听得越来越清楚:
“哪个砍脑壳的哦,把我的银元换成了铜钱,哪个遭天谴的,欺负我瞎老太婆……。”反反复复,就这几句,声音甚是凄惨。
亦青走近一看,令自己揪心的声音是一个骨瘦如柴,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双手拄着一树l枝做的拐棍,又是哭又是闹,沿途路过的官兵都对她视而不见,有些还鄙视她。
可亦青再说是农村的孩子,他宅心仁厚,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面对百姓从不耀武扬威,趾高气扬。
他行军不挠民,不踩踏庄稼,他所率部队不论经过哪里,或在哪里驻防,他都不准手下的官兵骚扰当地百姓。当兵的大多数都是从老百姓家里来的,所以他手下的兵都很拥护他,老百姓也对他的部队也另眼相看。
他走到老婆婆面前,见她面前有一个破碗,碗里有一枚无孔大铜钱,老婆婆应该是在路边乞讨的乞丐,
亦青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了,有谁欺负你吗?”
亦青他现在是一连之长,如果是他连里的官兵欺负了老人家,他是要责罚手下的。
老婆婆把头向上望了望,她的眼睛却有点睁不大开,只见老婆婆说:“长官,不知是哪个砍脑壳的哦,把一个好心人给我的一个银元,换成了个铜钱,这个挨千刀的,欺负我一个瞎眼老太婆……。”
老婆婆反复咕噜着这几句话,亦青见事也不大,沉思了几秒钟说:
“老人家,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别哭了,也别骂了,我用我的银元换你的铜钱,好不好?”
亦青说完,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银元放在碗里,从碗里拿走铜钱,放在了自己衣兜里说:
“老人家,天要黑了,早点回家去吧,这年月,路上随时都有兵经过,他们也没有什么钱。如今兵荒马乱,土匪强盗猖獗,路上你一个老人家,没有家人跟着,要是遇到土匪强盗,就是讨到钱也不安全。”
亦青说完,转身走了,只听后面老婆婆说:“好人啊,好人啊!好人有好报啊!”亦青听到好人有好报,觉的暖心,转过身想回去再给老婆婆碗里放两个银元,劝她不要在沿路乞讨。
可当他转过身去一看,哪里还有老婆婆的身影,他又向四周仔细望了望,四周一片空旷,连树都看不到几根,老婆婆象隐身了一样,转眼已不见人影。
他很惊异,那个年代人人都很迷信,他从小到大也听到不少神狐鬼怪出没的灵异故事,他想这个老婆婆有点不寻常。
他又从衣兜里把那枚铜钱拿出来反复翻看,觉得也没有什么异样与不同,但他还是非常珍惜这枚铜钱,每次换洗衣服前,他都不忘取出铜钱,重新放在已换衣服的衣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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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战斗中,许亦青与鬼子的肉博战中,他用在战场上缴获的日本佩刀刺中了鬼子的左肩,哪知日本兵忍着剧痛也将自己的刺刀剌向他的胸口。
他只感觉胸口震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忙把刀插入地上撑住要倾斜的身体。稍一定身,说时迟那时快,他随即又把刀呼的一声抽离地面,转身一刀回旋,砍向鬼子脑袋。
鬼子以为刺中了亦青,还在惊喜中,哪知亦青的刀这么快向他的脑袋砍来,他没来不及躲闪,亦青的刀直接挥向了他的脑门,他还没来及“啊”的一声,就扑通倒地,鲜血直流,一命呜呼。
亦青一看自己胸口,上衣兜被刺刀刺了一个洞,一枚铜钱险些掉了出来。他拿出铜钱,铜钱上留下一条被剌划的痕迹,和沾上的丝丝血迹。
在他心里,他深深地感谢老婆婆的这枚铜钱,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是自己命不该绝,还是老婆婆的铜元带着灵性,还是这本身就只是一个巧合。
亦青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一个小小的铜元怎么就能不偏不倚的,刚好抵住敌人刺过来的刺刀呢……?
从此以后,亦青视这枚铜钱为保命符,每天都带在身上,装在上衣兜里,因为身为军人,随时身处战场,他希望这枚铜钱在他危险的时候,能再显神奇。
在他的心里,哪天要是能挡住射向胸口的子弹,那这枚铜钱就真的很神奇。
后来他的连队随部队,转战华北抗日战场,进行数年的阻击作战。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在战场上,敌方飞机大炮狂轰滥炸,石土飞天,震耳欲聋,硝烟弥漫,到处尘土飞扬,尤如雾里看天,绿水青山化成焦土一片。
日军飞机轰炸过后,日军就开始进攻抢夺国军的阵地,想誓死向纵深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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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四三年的秋天的一次役中,许亦青接上峰命令,连夜带领自己连队抢占一处山头,做为阵地,阻击敌人。为了坚守阵地,任凭敌方飞机大炮,对阵地的狂轰滥炸,许亦青连队以不怕死的精神,誓死不让日本铁蹄,踏过自己所守防线一步,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几天下来,打得敌人数次溃退,也打的自己连队筋疲力尽,死伤多半,自己身上也多处负伤。
但他强忍伤痛,与部下们誓死坚守阵地,面对缺吃少喝,他与士兵们只能忍饥挨饿,用毅力坚守阵地,等着援军来援,
夜晚渐渐来临,战场终于迎来了一丝宁静,虽偶尔还能听到一些零星子弹射出的声音,但在亦青和士兵们看来,一天紧绷的神筋暂时可以松一口气。
亦清看了看坚守阵地的士兵,全连官兵已所剩不多,他把剩下的人勉强编成了一个排,他命令每个班抽两个人注意观察山下的敌情,让其他士兵和还能战的伤员先打个盹,休息一下,为阻击敌人下一轮的进攻养足精神。
而他忍着伤痛负责寻查每班的每个岗位,他要用阵地的有利地势,尽量能够长时间的阻击敌人,等着援军赶到,决不让日军铁蹄突破这个关口,向前推进。
突然,负责观察敌情的士兵借着夜色,看到黑压压的敌人悄悄的向阵地摸了上来,忙发出战斗信号,信号一现,刚刚进入打盹的士兵身体一惊,又很快的进入了战斗状态,为守护阵地作战死的准备。
随着敌人向阵地靠近,亦青一声令下:“打,给我狠狼的打,保家为国,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
亦青边指挥边鼓舞士气。
一下子双方枪声四起,夜色中,只看见双方枪管里喷出红色的火焰,子弹头带着哨声相互穿棱,亦青借着阵地的地势险要,与手下的士兵奋勇阻击,击退了一次又一次想趁黑抢夺阵地的敌人,打的敌人鬼哭狼嚎,死伤无数。
战斗一直持续到零晨,官兵已所剩无几,眼看着弹尽粮绝,援军迟迟还没有赶到,看到还在继续抢夺阵地的敌人,为了不做俘虏,他把仅剩的几颗手榴弹分发下去,一人一颗,誓与敌人同归于尽。
亦青首先冲出战豪,举起仅剩的一颗手榴弹,拉燃引线,用力投向正在攻向阵地的敌人……。
突然,“铛”的一声,几股钻心的疼痛使他一下子倒在了战壕里,他脑子一片空白,枪炮声戛然而止,整个阵地成了无声世界,他看到黑夜的天空向他压了下来,象是天地要合为一体,让他出气都感觉困难,他使出浑身力气,想挣扎着坐起,但他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只能静静的躺在那里,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溢出。
这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他隐约听到,有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
“亦青,你回来,亦青,你不要走……。”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声音有点熟悉,但很微弱、很微弱。
一会儿,他又隐约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叫着大哥:“大哥,你别走,大哥,你别走……。”
亦青努力的想知道是谁在呼唤自己,可就是想不起来,他感觉唤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不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可眼晴已由不了自己,
渐渐地,渐渐地,亦青终于挺不住身体的疼痛、疲惫与困倦,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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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风起云涌,一片阴暗,他站在阵地上,看见阵地上尸横遍野,血染黄土,坚守阵地的士兵满身是血,阻击着攻向阵地的敌人,看着象蚂蚁一样多的敌人,他想上前去与他们并肩战斗,却摞不动身体。
眼看着坚守阵地的最后一个士兵倒下,眼看着敌人就要战领阵地,他心急如焚,他想冲岀战壕,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他的双腿就象生了根似的,再怎么努力也迈不开双脚,他气,他急,他想拼命使劲往前移,但任凭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无能为力。
突然,阵地响起了冲锋号,援军如神兵天降,以排山倒海之势淹没了阵地,刚要战领阵地的敌人瞬间溃退,死伤无数,狼狈而逃……。
援军来了,亦青他们用生命守护的阵地得以保全,亦青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一个个援军兄弟都对他视而不见,他向他们打招呼,别人不理他,一个援军与他正面相碰,他给援军士兵一个拥抱,却什么也没抱住,他能看见别人,别人看不见他,他想:是不是他已经死了?
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大地开始晃动,并且越晃越利害,不一会儿,地面就开裂出一道道口子,裂开的口子吞噬着战场上的一具具尸体,也吞噬着他的双脚,他的身体开始往下陷,他拼命的往上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往下陷,他象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一点力气。
他只能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大地吞噬他的整个身体。
此时,他的心异常的平静,他想:人人都向往天堂,我却下的是地狱。
但他又想: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走上这两条路的都是一条死路。
死对他来说死并不可怕,只要死的光荣,死的其所,为中华民族存亡战斗而死,他无怨无悔。
看着大地吞噬着他的身体,看着将要没过颈脖的黄土,他仰了仰头,抬起双手举向天空,张开喉咙,想长叹一口气,想叫一声父亲、母亲和弟弟,想对他们说:我生没能成为豪杰,死又没成为鬼雄,辜负了您们。
但喉咙象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看自己整个身体,即将葬身于大地,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位老太太飘然而至,老太太虽瘦骨嶙峋,但仙气十足,虽骨瘦如柴,但却是仙风道骨,她右手拿着拐杖,左手伸向了他的右手,瞬间,他的求生欲望被点燃,他的手紧紧的攥着老太太的手,老太太也攥着他的手,在老太太握着亦青手的一刹那,他感到有一股气流从手心直通整个身体,此时,他感觉自己身轻如燕,慢慢的,慢慢的,他陷入的身体,被老太太轻轻的拉出了地面。
他的眼睛略过一丝惊喜,这骨瘦如柴的手好有力,又好温暖,他紧紧的攥着。
这个老太太他好象在哪里见过,有点熟悉,竟一时想不起来。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飞了起来,他也跟着飞了起来。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飞啊!飞啊!远离了地狱的边缘,苍穹的黑暗,翻滚的云海,看到了一缕七彩……。
数天后,亦青终于醒了过来,他和伤兵们躺在野战医院的病床上,他周身多处缠着纱布和绷带。
医生告诉他:“你能醒过来简直是奇迹,你被送来时只有一丝心跳尚存,从你的身上取出了多枚弹头和弹片。最幸运的是你上衣兜里的一枚铜钱救了你,要不是那枚铜钱有效的挡住了那颗至命的弹头,就是华佗在世,扁鹊穿越也把你救不回来。”
医生说完把那枚铜钱亲手交到他手里,亦清看着手心里浸有血迹的铜钱,铜钱中心一个弹孔似穿非穿。
亦青看着看着,终于回想起了梦里的那位老太太,就是那个瘦骨嶙峋,骨瘦如柴,路边乞讨的老婆婆。
亦青久久的凝视着这枚铜钱,此时心情,因身体虚弱,他难以言语。
他想:这也许就是上天的恩赐,他人性善良的回报。
他亲吻了这枚铜钱,这枚铜钱对他许亦青来说是无比的珍贵,贵于他的生命,他从心底这么认为。
后来,为了把日寇彻底赶出中国,伤好后亦清继续留在部队,直到抗战胜利。
抗战胜利后,内战爆发,许亦青所部被蒋介石调到台湾……。
从此,他与亲人海峡两相隔,一隔就是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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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一九八八年的春天,许亦青在儿女们的帮助下,办好回大陆探亲的所有手续,乘坐飞机经香港踏上了回家的路,他要把他的生死传奇讲给亲人听,到坟前讲给父母听,是老神仙(老婆婆)的一枚铜钱救了他们儿子的一条命啊!
(本人简书所发文章皆是本人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