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被世界温柔以待

     

当我再度毁灭后,

一切变更纯净,

那破碎的感受。

I know woh woh woh(我想知道)

当我再度逃离后逃离灵魂监狱,

那解脱的感受

I know(我明白)

I will try(我将尝试)

安然地沉默在黑暗的温柔,

多精心扮演着伤感小丑。

站在角落中

享受片刻的自由……                           

                                华晨宇     

      黑暗降临大地,夜幕低垂,明灯次第亮起,万千灯火中,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独自舔拭伤口,自我毁灭,或者,毁灭他人。 

      世界对他们,从未温柔以待!                   

      2019年的一个黄昏,刚结束了一个冗长无聊的会议,回到家中,终于觅得半刻闲暇。我窝在沙发上,喝着滚烫的茶水,凝视窗外。

      落日余辉中,对面楼顶突然出现一个小孩,他翻到围栏外的斜顶上,我心里一惊,起身跑到窗口,他用手攀住围栏,蹲坐在窄窄的檐顶上,痛哭流涕地望着栏内的一个中年人,几次作势要撒手而跳。中年人耐心地解释着什么,终于,孩子拉住了那双早就伸向他的大手,翻回护栏,消失了踪影。

      残阳如血,染红大地。 

      已经是第二次目睹同样的场景了。他痛苦绝望的那一刻神情,如鲠在喉。 

        多少次碰到放学路上的他,稚嫩的脸,阴郁低沉的眉眼,疏离冷漠,总是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大书包慢慢走着。 

      他父母早已离婚,并各自再婚。他的哥哥也只十六七岁,却早已是游走街头,臭名昭著的小混混,一样阴郁的面容。 

      一个夏天的黄昏,兄弟俩在小区假山旁打开水管喷水。衣服湿透了,笑得恣意妄为,我侧身而过,艳羡不已,真想让儿子也加入其中。但是,一路走过的旁人都是一脸异样,有人说:“这俩兄弟玩也玩的怪样”! 

        小区里尽是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好孩子,还可以这样玩吗?也许我们都忘记了。         

      世界对他们, 从不曾温柔以待! 

        我怀念起小时候在小溪边玩水的情景,那是怎样地自由欢快! 

      大地母亲广阔无限,蓝色天幕下,银子样的溪流蜿蜒曲折,青草丰茂、野虫长鸣,水花碎溅中,红日西坠,霞光满天。   

      我长久地站在楼下的暗影中,温柔凝望黄昏里姿意玩耍的兄弟俩,时间慢一点,让这一瞬的快乐与美好多停驻些许,让少年自由飞扬的心多放纵片刻。 

      地面湿了有什么要紧,有的是热烈的阳光,况且还有徐徐吹散的热风。 

      当一切变更纯净,当生命更欢畅,当世界温柔以待,当我们与自然更接近,是否我们内心的恐惧与阴暗会被逐渐疗愈?                 

      我想起我曾经的一位同桌。好多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热心地纠正我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每天一首古诗词。她乱蓬蓬的头发,厚眼镜片在早晨明亮柔和的光线中闪烁着银光,扁着薄嘴唇不厌其烦地教我平舌音的读法。 

      那时我一面安然享受着因她而普通话突飞猛进的惊喜,一面和其他人一样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她是城里人,扁嘴凸下巴,又蓬着一头短发,后脑勺旋着一个大圈。人们惊讶于她做为城里人却一言难尽的气质。 

      她总是独来独往,喜欢看书,自学了盲文。一天上午,当她拿着厚厚的盲文书在教室里摸索着读时,迷离梦幻的眼神似是望向前面,方寸之地仿似苍茫大海、无垠宇宙,她独自享受这片刻的自由宁静,宛如圣像般高贵圣洁。

        此刻,我和她如此接近,她微微凹陷的脸、扁平的小鼻子、稀疏的眼睫毛历历在目,她左手又在使劲转一支笔,右手摸着那些有规律排列的点,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待她又回到了人间时,我满怀着愧疚,真心诚意地夸赞了她几句,和往日的言不由衷绝对不同的腔调。她仿佛非常感动,一时间似乎手足无措。后来渐渐敞开心扉,把我当做朋友般说起了真心话。 

      “我真想杀了我姐”,她突然阴沉沉地说。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在阳光满室的上午,哑口无言。她继续说:“从小我就恨我姐,同样一件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好看,我就很难看。爸爸妈妈也总是把好吃的、好穿的先给她。我学习比我姐好,可是他们让我上师范早就业,却让我姐上高中考大学。我早就想杀了她了”。 

      隔着二十多年的寒来暑往,我依然记得她语气中的咬牙切齿,她冷冷的神情,还有她眼中蓄满的泪水。我不寒而栗! 

      这以后,就象逃离可怕的怪物般,我本能地远离她,那些刚刚积聚起来的肯定佩服轰然倒塌,我终于在心里把她打入了冷官。 

      那时年少,从不曾想过走进她的内心,给她些许温暖,或者可以抚慰一下她孤独偏执的心。

      后来,她依然独来独往,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语基课一下,她就追着老师问问题,找出证据要证明老师讲得不对。某一次她甚至找出了我们课本中的一句有歧意的表述,追着老师要给编委写信。 

      这种时候,她是狂热地,她仰望着老师,小眼睛里碎光闪烁。此刻,她站在她的舞台上,自我陶醉,完全不会理会大家古怪难言的神情。             

    毕业后,断断续续听到她在学校的种种离经叛道。对学生大谈人性丑恶可怕,学生害怕,家长震惊,集体举报她。再后来,同学朋友慢慢少了联系,关于她一切也就无声无息了。

      多年以后,当我在同学的口中偶然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是初秋阴冷的下午,雨刚刚下过,秋风狂扫落叶萧萧而下。命运从不曾眷顾于她,我终于一语成谶,她以那样一种离奇的方式决绝地和过去一刀两断。 

        2008年汶川地震后,早已和父母断绝亲情的她干脆利落地离婚、辞职,孑然一身踏上汶川之路,从此,消失在茫茫人海,成为传奇。 

      生活对她,从未温柔以待。不在黑暗中沉沦,必将在黑暗里燃烧。象一只长满刺的小兽,她孤独地扎挣了好多年。   

        此刻,我仿佛理解了她,过往种种,也许不过只是渴望被肯定、被关注而已,虽然是以那样一种极端的方式。以前的世界不曾温柔待她,她亦毫无留恋地随手丢弃过往。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还忘不了这样一个小孩。欢声笑语地的课间,他总是在校园的垃圾桶旁转悠,翻翻捡捡,脏兮兮的样子,又一脸苦相。有一次,我看到他从垃圾桶里仔细捡出干脆面袋,使劲撕开,舔食里面的碎屑。我马上上前拉开他,“太脏了,不能吃”。他冷漠地一言不发跑走了。

      又一次看到他,他缩在在办公室的一角,目光呆滞,不时啃着手指甲,那是他的安慰。母亲改嫁,父亲再婚,跟着的奶奶还骂他是野种。他斗鸡眼的奶奶面目可憎,喋喋不休对着一众老师骂他,“他要吃啥,就是那贱骨头。我一个七十多的老人,到哪挣钱,他爸又没给我”。 

      又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孩子,他的这一生,仿佛已望得见头。周围嘈嘈切切错杂的人声里,命运在这里被撕扯,露出血淋淋的可怖的里子……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小丑,这个小丑代表着压抑、无序、暴力、傲慢、混乱、癫狂、仇恨等等所有人性的负面和恶。  没有被爱护、被珍惜、被尊重、被肯定的情感,怎么会有压制这小丑的锁镣?它早已猩红着嘴在不远处召唤。 

      也许命运在孕育胚胎的那一刻已然注定? 

      霍金曾经写过如下的话:“如果命运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为什么我们过马路的时候还要看车呢?所以,一切都不是注定的,压根就不存在所谓命运。我以为 ,过马路的时候看车,其实是在观测你的命运,并且改变它”。 

      宇宙浩瀚,星空深邃,人类之于宇宙,也许不如一粒微尘;但生命之于宇宙,也许更是一个奇迹,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去珍惜,去努力善待;每一个小丑般的命运也需要这个世界的去观测,去尝试改变。   

      愿我们,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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