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一刻不停敲打着车玻璃,车窗外面,稠密的乌云翻滚而过,我坐在大巴车上,双眼紧闭。
我要去参加唐林的葬礼。
一首《被遗忘的时光》从汽车音响里缓缓响起,太多往事就像一幕幕电影,每一幕都有唐林的笑貌音容,喜怒哀乐……我想着想着,眼泪就不听话地溢出眼角。
下意识拉拉帽檐,把手伸进口袋,想找到点什么东西擦眼,只摸到一张纸片,拿起来一看,还是那张谱子。
看着唐林熟悉的笔迹,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滑落,打到谱子上。就在这时候,胳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紧接着,一包印着青花字样的纸巾,出现在眼前。
猛地一抬头,看见车厢过道的对面,坐着个鹅蛋脸女孩,手里拿着纸巾,冲我一笑。
女孩二十五六岁年纪,五官精致,右侧眉尖上长着颗细小的雀斑,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眼里,闪动着一种淡淡的,看不分明的哀愁。
我的大脑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
眼前的女孩怎么这么眼熟?她的容貌,五官,一颦一笑,甚至眉尖上的小雀斑,就像用刀刻在我的脑子里——我甚至能分辨出她身上的气味,香型,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舌尖上的清香……就像两人一起生活过多年!
无数复杂的感觉和情绪,潮水一样冲击着我的大脑,让我一阵阵的晕眩。从前也遇到过不少似曾相识的情景,可是带给我的震动,远远没有现在强烈……石化一样瞪着女孩,捏着纸巾的手指完全僵住。
“你怎么了?”女孩的声音婉转悦耳,又让我浑身一震——我听过这个声音!
我咽下一口唾沫,声音因为紧张打着颤:“我……我见……见过你!”
“你跟每个女孩都是这样搭讪的?”女孩一笑,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让我刚才的熟悉感更强烈了!
我强自压抑着紧张的情绪,用几乎变了调的语气,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我肯定见过你。”
“在哪呢?”女孩眨了眨眼。
我又愣住——尽管刚才那种强烈的感觉,不容置疑的告诉我,一定见到过她,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回忆,还是想不起具体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有关她的一切……尴尬地看着她,舌头就像打了结,说不出话。
女孩又是一笑:“你是不是这几年,经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时碰到一些人或者场景,会觉得特别熟悉,就像以前在哪见过——可是搜索记忆,却发现记忆里没有这些?”
我一愣,张开了嘴,女孩说的没错,这几年我确实经常有这种感觉,而且越来越强烈——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见“吱”地一声,大巴车一个急刹。
“屏水到了……”售票员喊。
我只好站起来,冲女孩点点头,向车门走去。
“老沐!”顾振宁撑了把黑乎乎的雨伞,向我走过来,两百多斤的体重让那把雨伞显得格外娇小。
从刚才的思绪中回过神,这才发现全身已经被雨打湿。
“大嘴呢,没跟你一趟车?”顾振宁左右看了两眼。
我摇摇头,跟着顾振宁走出车站,坐在他刚淘的二手捷达车上。顾振宁发动起捷达车,一阵刺耳的发车声夹杂着汽油味,从漏风的车窗缝隙中透进来。
一路上,我揉捏着鹅蛋脸女孩的纸巾,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鼻孔,刚才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是唐林的死带来的幻觉?可是,幻觉怎么那么强烈,还能感觉到分辨出女孩身上的气味,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难道是一场白日梦?不,绝不可能,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左思右想,越想越奇怪,眉头皱成个疙瘩。
“你怎么了?”顾振宁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回过神,吧嗒了一下嘴唇,“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有时碰到一些人,一些事,会觉得特别特别的熟悉,就像从前在哪见过,可是脑子里却根本没有?”
顾振宁一愣,紧接着变了脸色,向左猛打方向盘。
“吱!”尖利的刹车声摩擦着我的耳膜,我被狠狠甩向车门,安全带扣在肋骨上,一阵钝痛。一辆白色SUV擦着几乎二手捷达的车头,横贯而过!
捷达车倾斜地停靠的路口,刮雨片激烈地摆动。
“你没事吧?”我的心脏噔噔跳着,转头去看顾振宁。
顾振半张着嘴,大口喘着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没事,不好意思——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
“哦,”顾振宁这次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平视着挡风玻璃,摇了摇头,轻描淡写的语气,“你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