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情却怯
每天重复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当这种机械的动作停止运行,忽然发现已到岁末,再过几天新年将至。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却提不起精神迎接新年,一位友人说自己“不过年”,我还打趣说,那咱就待在“年”这头不过去。说笑归说笑,辞旧迎新这是自然规律,容不得你愿意或不愿意,它都会把你连拉带扯,拖进新的一年。
记得小时候,一进入腊月,就天天盼着过年。大人们也慢慢儿准备过年的东西。孩子们放寒假后,就掰着指头数还有几天才过年。民间有谚语:腊月二十三,灶火爷升天; 二十四,糊窗户;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夜,熬一晚;大年初一鞭炮响上一串串。那时的年是从腊月慢慢开始的。
进入腊月,母亲总会挑一个阳光灿烂,暖和的中午,包上头巾,拿上自制的长把扫帚进行一次大扫除,母亲说这叫“扫舍”。这一天,母亲总会把家里的被褥全部抱出来晒晒,我和姐姐也会帮母亲把所有的盆盆罐罐拿出来,把家里腾空,然后看着母亲用长扫帚把墙齐齐扫一遍。尤其是灶房,一年到头墙熏得黑乎乎的,灶台周围更黑。记得,母亲总会用提前从坡地里挖的白土把灶房黑黝黝的地方抹一遍。虽然是土墙土灶台,经母亲一收拾却也干净如新。现在每到年关,准备打扫卫生总会想起帮母亲“扫舍”的情景,虽然有时会把自己弄成花猫,却是那样开心。
记得,到了腊月二十七八,母亲开始蒸馍,油角角、碎馍,老虎馍,鸡娃馍……根据走亲戚的不同需要,母亲会蒸出各种类型的馍,以备过年走亲戚用,因为那时候没有现在花样繁多的礼品,走亲访友都是提着馍笼子,母亲蒸馍的时候我们也在案边拿面胡乱捏着自己喜欢的样子,顺便把自己抹成花老虎。在一笼笼馍香中,年味越来越浓了。
记忆中的年味,不只是馍香,还有难得的难以抵挡的肉香,那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了几次肉,但过年的时候家里总会割上点肉,母亲在年前总会先把肉煮熟,捞出来放在盆里,而我和姐姐总会趁母亲不注意偷偷扯一块肉吃,而母亲只是把捞出的骨头给我们让我们啃,肉要留到过年待客才吃。我们俩那时真跟贪吃的小狗一般把骨头啃个精光还舍不得扔掉,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记得小时候,一年难得穿件新衣服,尤其是我,记忆中在初中以前几乎一直穿姐姐穿不上的旧衣服,只有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用缝纫机亲手给我和姐姐每人做一身一模一样的新衣服。每年三十晚上,母亲早早把新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炕头。现在还能想起大年初一我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新衣服走在巷子像坡头两朵盛开的小山菊一样骄傲的样子。现在一年不知买过多少新衣服,但总找不到小时候穿上新衣服时的感觉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辆旧自行车,每年走亲戚的时候父亲总是把姐姐放在前面的横梁上,后座上挂着装满馍馍的竹笼,母亲抱着我坐在后座上,车虽旧,可一家人坐在上面却开心幸福。当我慢慢长大,抢了姐姐的佳座,姐姐占了母亲的后座,母亲只有跟在自行车后面慢慢走了……现在坐在小汽车里,不知为何,却没有了当年一家人坐一辆自行车的快乐。
小时候无忧无虑总是盼着过年,是因为那时物质贫乏,过年有平时没有的好吃好穿好玩的东西;慢慢长大了却不喜欢过年,是因为不再缺衣少吃,又不喜欢过年时迎来送往的繁俗;而今人到中年却害怕过年,真的是“年近情却怯”,可究竟怯什么呢?却真的说不清楚……
也许是害怕热闹的年后,孩子们走后的冷寂;也许是担心一年一年之后父母的身体远不如从前;也许是不想让自己已不年轻的容颜让更多的亲朋看见。也许是物质丰富充足的今天,人内心的情感却变得贫乏冷淡;也许是快节奏的走亲访友,没有了以前的慢慢喝一杯茶的舒坦;也许是酒桌上带着面具的觥筹交错让人厌倦……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人到中年真的害怕过年。但不管你喜欢还是害怕,年终究是要来的,“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谁也阻挡不住新年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