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2022「第二十四章 第十三个故事:死别」

A

苏醒的继母杨月最后一天挂水。苏醒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市三医院。

杨月的病情明显的好转了。她却唠唠叨叨地说,还是在医院的时间最惬意。她说有星星你陪着我。吃吃东西,聊聊天,多下意啊。省得家里那个混世魔王一直烦着我,带得我好累。

可是说着说着,一接电话,一听到女儿汪黎的儿子东东的电话,马上就笑靥如花。她说好的东东,外婆等会儿就回家弄好吃的了。你要吃什么?是吃炸鸡翅呢,还是糖醋小黄鱼?外婆给你做。哦,一定是想外婆做的好吃的东西了,馋得口水都要流下了吧?

苏醒在一旁,有点说不出滋味了。她说,“妈,你现在肺炎还没有痊愈,尽量不要碰油烟,而且要少做家务,多注意休息。你现在一会去就做饭带孩子,等会儿又要来看病了。真是劳碌命!”

杨月说,“没事的,我身子骨好着呢,还没老。你放心,我还要照顾你爸爸呢。“杨月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你家芳芳好吗?好久没看到,越长越漂亮吧。你们两口子都那么俊,芳芳又是美人胚子,长大了可以当明星赚大钱的!“

苏醒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当明星太苦了,而且里面的黑幕太多。我们这样没关系没背景,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如果她能成绩好,以后考上个医学院什么的,当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倒也心满意足了。”

杨月点头,“当医生好啊。医生多高尚的职业啊,又稳定,收入也不错,以后还能找个好人家。对了,你认识这里急诊科的沈主任,你今天见到他了吗?“

苏醒说,“没有。“

“沈主任真的是仪表堂堂。“杨月对沈蓦赞赏有加,念念不忘。”他的老婆一定也是一等一的精英。你见过吗?杨月问道。她似乎对从未谋面的沈蓦的妻子,充满了好奇。


苏醒说,“应该,也是医生吧。但是沈主任似乎很神秘,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正说着,杨月的手机响了。她说,“肯定是汪黎打来的。又催着我回去带孩子了。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

她一看号码,说他打来干什么?是个老邻居。而当她接听了电话,脸色却渐渐地变得刷白了。

苏醒感觉到事情不妙。她说,“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爸爸…….你爸爸他…….他…….”杨月竟然上起不接下气。

“我爸爸怎么了?”苏醒也感到天旋地转,不详的征兆攫住了她。

“你爸爸心脏病突发……..晕过去了。还好有个老邻居正好过去看看他,否则就……..”

“那他现在呢?现在怎样了?“

苏醒大声地喊着,心脏也要跃出胸膛。

“现在救护车已经在朝这里过来了。”杨月说,“我们等着。等着。”

苏醒说,“怎么会这样?他没有吃药吗?“

杨月说,“他根本就没有心脏病啊!怎么会这样,这样……..”

两个人都欲哭无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每一分钟,都变得像海岸线一样的漫长。

焦灼的等待,就在转念之间。


终于,终于看到了父亲的救护车驶进了市三医院。急诊。抢救。Icu病房。一切都像梦魇一般,却如此猝不及防,令人惶惑到无常。

老邻居走过来,说,“我今天去看他,原本想让他去老年大学走走的。他说感觉有点不舒服。我就觉得他脸色不对。然后他说去给我去煮点咖啡。我就在客厅等着等着,怎么也不见他来…….我觉得蹊跷,就走进了厨房,听见他在叫我,老黄,老黄,我心口疼得厉害…….然后就晕过去了。我吓坏了。就打了救护车的电话。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在纷纷扰扰中,苏醒抬头望见了沈蓦。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


“别着急。是急性心肌梗死。已经找了心胸外科的主任们会诊。我过去看看。”

沈蓦拍了拍她的肩,“我过去看看,别太担心。”

他的手十分温暖。那一刻,她有靠近的冲动。她期待沈蓦的手,能停留得更久一些。那种温暖的慰藉,像雨中撑开的伞,让她复杂而纷乱的心平静下来。

只是,很快,他便轻轻抽开了。

他走进了icu病房。他如一片云,消逝在苏醒模糊的视线之中。

“你爸爸他…….他不会有事吧?”杨月一边跺脚,一边老泪纵横。

苏醒没有接话。她对杨月,此刻是有一肚子的怨言的。

她也没有听说过父亲有器质性心脏病,只知道有些高血压,但似乎还是一直吃药控制的。最近两年,听说老父亲也没有去参加单位组织的退休人员的体检,因为都恰巧碰上了和杨月出外旅游的时间。因为都是在秋高气爽的好日子。父亲还对苏醒调侃说,“出去旅游啊,就是最好的锻炼身体。你看,我的体检报告也出来了,就是全部都棒棒哒!”

而如今,那个一直说“棒棒哒”的人就躺在玻璃窗的后面。

与她们仿佛咫尺天涯。

苏醒的心已经悬在了半空中,而窗外的几声电闪雷鸣,让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春天的午后,仿佛一场雷雨即将到来,一种彻骨的寒意,携带着无理由的无尽的惶恐,淹没了她此时此刻所有的思绪。


汪黎来了。汪黎的老公罗浩也来了。汪黎还穿着在银行上班的职业套装,罗浩夹着他的公文包,应该也是刚从法庭上下来。

汪黎一进来就嚷嚷着,“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这么严重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杨月让她小点声儿,哽咽地说,”不要再说了。我心里烦得很。你就安静一下吧。“

说着,就用手支着脑袋,回到了医院长廊的座椅上。

沈蓦从里面出来了,他把苏醒叫到了一边,神情严肃地说,“是高血压引起的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并有主动脉夹层合并心肌梗死。情况很严重,需要立即手术。“

“那…….”苏醒还没有说完,已经有护士在叫了,“苏毓的家属………”

“我在……”苏醒的杨月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她像是在瞬间老了好多,脸上的沟壑愈加明显,而泪水在其中闪耀着,让她显得那么无助而迷惘。

“马上手术。需要家属签字。”护士把手术同意书递给了杨月。

“真的…….很严重吗?苏醒在一旁轻声地问沈蓦。她觉得自己也快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

“你不要担心。“沈蓦蹙起了双眉,紧抿着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手术就这样开始了。


走廊里寂静极了。

外面开始狂风骤雨。

雨点像筛子一般地打在玻璃窗上。对苏醒而言,那些雨点是打在她的心上的,而且是带着针一般尖锐的刺痛,穿越了她的心。

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半小时。


夜色中的雨依然在喧嚣着,咆哮着。原本以为是一场匆匆的雨,却下了整整一夜。雷电交加,闪电像一个可怕的幽灵,在黑黢黢的世界中,发出令人振聋发聩的声音。

仿佛有一种地震前的感觉,极大的恐怖,随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在弥漫。

苏醒在发抖。

微微的战栗。

沈蓦已经离开了。

方正打电话来,说还在广州出差,实在赶不过来。“应该没事吧。也没听说爸爸有心脏病啊。再说高血压的老人多了,不都活得好好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方正电话时旁边的噪音很响。

应该是在唱歌的ktv或者夜总会。但山高皇帝远,谁能管得着?再说在这个节骨眼上了,苏醒也没有心思去和他争辩什么了。挂断了电话。和杨月,汪黎坐在手术室的门口。汪黎的老公罗浩已经回去了,因为家里还有九岁的儿子东东需要人照顾。

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了。

已经是夜里十点。

走出来的主治医生神情凝重。

他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杨月尖叫着,几乎晕厥。还好是身旁的汪黎扶住了她。汪黎看上去还算镇定,并没有流泪,但脸色已经是无比苍白了,嘴唇也在灯光下,发出惨烈的光芒。

苏醒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


直到她看见杨月顿足捶胸的失态,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只有天旋地转。

死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逼近了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了icu。又怎么走出来。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一切,像一艘在黑夜里失控的船。

她不敢相信,两天前还对她笑容可掬,一天前还在电话里慈爱地问候她的父亲,就这样走了!永远地走了!

她不相信生命这么脆弱,这么残忍。

她不愿相信。

她只愿相信她的父亲还活着,那是她除了芳芳之外,唯一的有血缘的亲人!


她急于找一个人来,证实自己的想法。

即使周围已经哭声一片。而罗浩也带着东东,已经赶到了医院里。

她却逃离了。

她飞也似地逃到了医院的大厅的角落里。

那里连着楼梯,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她突然好想哭,她蹲了下来,把自己的脸埋在了冰冷而不断颤栗的掌心。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又拍了拍。

她忽然发现,那是她熟悉的节奏与温度。

她冷不丁地站起来。像是要面对一个突如其来的奇迹。

然后,她看见了一张男人的脸。

坚定,骨感,又有几分痛楚和惶惑。

他眼里的目光,澄澈又温柔,还交织着莫名的凄迷。

苏醒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我在家里睡不着。所以就过来了。我刚到这儿,想抽根烟提提神,就遇见你了。”

他说着,就把手伸了过来。

红色心形的胎记跃入她的眼帘。

像火一样的颜色,焚烧着岁月。焚烧着记忆。


他一把就把苏醒拉入了怀里。

苏醒竟然没有拒绝。

她觉得好累。好累啊。她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了衣襟上。

她喃喃地说,“沈蓦。”她第一次叫着沈蓦的名字。“我爸他没有死。他活着。他一直活着。他昨天还和我通话来着。他让我一定要吃早饭,否则胃病不会好,他说你身体好才能照顾孩子,你开心,我就开心,因为,你是我的乖女儿……..”

苏醒已经泣不成声。

她伏在沈蓦的肩头,紧紧地抱住了他。她说,“我冷。真的冷。我觉得我就在冰窖里。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蓦灼热的唇堵住了。


在极度的错愕之后,她止住了眼泪。

她看着沈蓦含泪而温暖的笑意,像在雨中盛开的,淡淡的紫丁香。

雨,还在下着。

下着。

雨声如诉。

如悲凉而凄婉的歌唱。

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在沈蓦的怀里。

她以为,那才是此刻可以憩息的家。

而她的父亲,依然在不远处,守候着她。

那个红色的心形的胎记,在视线中飘忽,朦胧。像父亲阳台上不变的牡丹花,带着最后的高贵与落寞,如火如荼地,湮没在生机勃勃的春天。


B

我对沈蓦说,“什么是活着?什么又是死了?”

沈蓦说,“从生命的最初,就开启了漫长的,抵达死亡之旅。”

我说,“有的人活着,却如同死了。有的人死了,却依然活着。”

沈蓦说,“在活的旅程中,爱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后的依托。”

我说,“我爱爸爸。可是他还是离开了我。”

沈蓦说,“离开只是一种形式。他的灵魂会追随着你,直至你生命的最后一息。在生命中,爱是灵魂的感应。如诗,如歌,如那些花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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